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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取玉当然明白，老三思念的不是家乡，是师父。
可他既然分析出了逍遥子的想法，自然不肯轻易放秦拂衣离开。老头儿在苍梧山憋了整整十八年，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就让他玩个尽兴吧。
说句不好听的，师父偌大年纪，还能玩几次？
况且郑取玉从不是愣头青，他如今也需要秦拂衣。
“师兄又吃瘪了？”秦拂衣忽然问。
这小子竟然也会察言观色？郑取玉大为诧异。
“你每次被狗官们挤兑，回府都这个鸟样，脸黑得跟什么似的，用不着猜。”
“哟呵。”郑取玉被逗乐了，“师弟不仅能察言观色，竟然还学会抢答了！”
秦拂衣撇嘴：“既然做官不快乐，师兄又何必委屈自己？咱们走吧，去找师父也好，我带你游山玩水也行。有我在，你甚至都不需要准备马匹……”
郑取玉苦笑：“为兄学的就是做官啊。”
“学啥就得干啥？老七学的还是造物呢，还不是靠想金干架，打得兴高采烈。”
“我的情况不一样。”郑取玉摇头，“况且先帝待我不薄，如今新皇登基，正需要人辅佐，我岂能弃之而去？”
“然而他根本不听你的，呵呵。”
郑取玉一滞。
“再说了，有些事师兄不讲，以为我不会自己打听么？”秦拂衣说道。
郑取玉一惊：“你打听到什么了？”
千万别是三位师弟被先帝下旨围剿啊！
否则以老三的秉性，还不知闹出多大的事端呢，搞不好连先帝的寝陵都可能闯一闯，来个鞭尸泄愤……
“他们说，老皇帝可能是被害死的。”秦拂衣摊手，“我认为极有可能，那史林涛别看见谁都笑眯眯，我总感觉他不简单，且不是好东西——嗯，老七憎恶倭人果然有道理。”
郑取玉暗中松了口气。
跟三位师弟无关，问题不大。
当日御手洗真翔等人大张旗鼓上苍梧山，说是邀请师父进京，郑取玉这才知道，景和帝驾崩，新皇登基。
按理说，他才是和周玄机仇恨最大的。
周玄机可没抓住过沈器，更没长期关沈器的小黑屋。
郑取玉是何等人物，前因后果稍一分析，也能轻易做出景和帝很可能为周玄机所害的判断。
然而，周玄机是景和帝亲选的继承者。
太子诏书可以作假，广陵王的封号绝对不是。
忠君角度，郑取玉感激景和帝的礼遇，一直抱着“死而后已”的心态为皇帝做事，包括辅佐他的后人。百姓福祉角度，周玄机再不是东西，对付一个皇帝，天下很可能大乱。
况且郑取玉三观中，就没有对付皇帝的概念。
是的，三观就有如此顽固。
所以岳飞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明知此去必死无疑，还是乖乖奉旨。后人评价他愚忠，却不考虑他从小接受的就是这种教育，已深入骨髓。
郑取玉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回京。
甚至可以说，周玄机越不是好鸟，郑取玉越觉得应该把他往好路上领，给景和帝一个交代。
周玄机大喜过望。
郑取玉是人才，然而周玄机还真不怎么在乎。他高兴的，是秦拂衣也被郑取玉给忽悠来了。皇帝越做下去，周玄机对史林涛就越忌惮，迫切需要一个够分量的人镇压他。
当时就要恢复郑取玉的官职。
至于秦拂衣……
周玄机可不是傻子，他耍了这么久的阴谋，相对比较了解江湖人。给超级高手封官？对江湖人来讲，那不是荣耀，是羞辱。
郑取玉坚决不肯再做中书侍郎。
大皇子被胁迫是污点，他郑取玉被抓，还让人拿自己的信物诈开城门，难道就不是污点了？
再者说了，新皇刚登基，你郑取玉巴巴赶回京城，继续做你的朝堂首席大佬，几个意思啊？郑取玉可不是随心所欲的江湖人，必须尊重官场规矩。
周玄机也没坚持，只要俩人不走就成。
问题来了，郑取玉发觉，他跟不上新皇的思路。
一个事实是，周玄机之前的两道政令，郑取玉也看不明白。听起来不符合政治专家的人设，其实不然。沈器能看穿真相，只因他清楚史林涛的来历。
在郑取玉看来，控制言论是对的。
逍遥子为景和帝培养助手，虽然难免掺杂一些超时代的概念，另外还要算上沈器的影响，但本质上，郑取玉仍然算是一个传统士大夫，忠君、维护君主利益高于一切。
百姓褒贬朝廷，郑取玉并不支持。
但扩大科举取士的范围，赋予官员、士子特权，郑取玉就坚决反对。
因为无须超时代的眼光，郑取玉就能分析出利弊。很简单，君权和臣民的权利，永远是对立的。特权阶层越多，对皇权越有害，分封制就是前车之鉴。
其他人反对得不强烈，是为后人着想。
郑取玉一老光棍在乎什么？
另外别忘了，郑取玉对读书人也没多大认同感。受智脑影响，逍遥子传授的学问纯以实用为主，而圣贤书或许能陶冶情操，实用性方面……真不咋地。
郑取玉强烈反对推行《劝学令》。
然而跟今天的廷议差不多，他阻止不了啊。
这让郑取玉十分郁闷。
另一方面，当初景和帝下旨围捕沈器，虽然事后知情者被要求保密，可郑取玉也不是毫无根基，曾经的中书侍郎，若没几个忠实盟友，早混不下去了。
了解到当时的情况，心情便更纠结了。
差点杀了自己亲师弟的景和帝，还值得效忠么？
换成秦拂衣自然简单明了，可惜郑取玉不是秦拂衣，他的三观决定了，他会下意识为景和帝开脱。
况且景和帝已驾崩，往事成云烟，如今最重要的是引导新皇走上正路，否则不仅周氏列祖列宗泉下不宁，天下百姓也得吃苦。只是这过程……恐怕任重而道远呐。
郑取玉暗下决心，不能再这样继续退缩了。
这时，秦拂衣的声音传来：“师兄不走拉倒，放我离开总可以吧？”
郑取玉回过神，正色道：“为兄需要你，真的。”
“我知道。”秦拂衣点头，“师兄并非杞人忧天，那史林涛的确有些古怪，小弟之所以留下，也正是因为感觉他可能会对你不利。”
一个超级高手的直觉，是十分可怕的。
史林涛很注意影响，除了当初刚恢复中年人形象，心情过于兴奋直接飞天，后来从不在人前显露身手。可秦拂衣只见过史林涛一次，便察觉出他的危险性。
“这好解决。”秦拂衣挥手，“师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把他弄死，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