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往事(下)

殷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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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三十恩怨此中藏  诉说因由昔日事(下)

    任是非心想丹房就在这院里,用不着再去问清风明月,径直往里闯就是。每到一间屋,大摇大摆地推开门,瞧瞧,里面有没有人,没人,才离去。要是门拴住了,或是锁住了,打不开,把门拆了,或是把墙壁拆了就是。轻而易举之事,用不着找钥匙。

    找了五间房子,来到里进,有一间房子,门口站着两个手执长剑的僮儿,心道:“大概是这里了。”径直走将过去。左边僮儿喝道:“站住,你是谁?”任是非道:“老子也不知老子是谁,要问问嬴复。”左边僮儿一愣,道:“你不知道你是谁?”任是非点头道:“是呀。”右边僮儿低声喝道:“祖师爷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任是非道:“叫不叫得,你去问问就知道了。”左边僮儿明白过来了,任是非在消遣他,剑一摆,道:“站住。”任是非也不,双手齐出,制住两僮,点了穴道,拍拍他们的脸,道:“嘻嘻,老子这就问嬴复去。”双手在门上一推,门开了,闯将进去。

    进屋一瞧,屋里有三个人,一字排开,盘膝坐在蒲团上。一个是欧剑通,坐在中间那人身前,双手前伸,握住中间那人双手。另两个没见过,年纪,都在四十上下,中间那人面皮白皙,国字脸,宽眉大额,貌相威武,就是坐着也有五尺来高,要是站起来,足有八尺高下,当真堂堂八尺之躯,身着道袍,洁净异常,一尘不染,一部长髯及脐,一派仙风道骨,飘然出尘之姿。坐在最后面那人,高矮和欧剑通不相上下,略胖,貌相也还威武,身着粗布葛衫,似是山野隐逸之士,双手按在中间那人的背上。三人头上,热气腾腾,中间那人头上还有一股氤氲之气,显是内力修为已到极深境界。

    任是非心道:“他奶奶的,怎不见嬴复老乌龟?”随即明白,中间那人定是嬴复无疑,不用说,他身后那人就是丁剑全。任是非见了三人情形,恍然大悟,心想难怪不得,他在中原闹得天翻地覆,屡次破坏嬴复大计,只能派出游伯杰这些家伙来对付他,不派欧剑通和丁剑全,是要二人运功,助他疗伤。任是非所料一点差,嬴复为了早日痊愈,特地挑中了丁剑全和欧剑通两个资质上佳的弟子,授以上乘武功,二人内功一有根基,要二人运功助他疗伤。丁欧二人助嬴复疗伤,不仅没有影响武功进益,反而进步更速,这都是嬴复早年习得西域奇功所致。

    任是非是行家,知道嬴复疗伤已到紧要关头,只要热气一消,伤势痊愈,以他功力,恐怕当今天下,无人能够制他,就是乾坤书生方宏儒,也不见得就是对手,心道:“你奶奶的,你要痊愈,老子偏不要你得逞。”拔出短剑向三人走去,准备一剑一个,把三人送归地府。这种趁人之危,施以暗算,为江湖所不耻,任是非把江湖礼数,全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三人是卖国求荣的大汉奸,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三人,江湖中人只会称赞他,不会讥笑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他们三个人,他只有一个人,一个欧剑通,都对付不了,何况还有两个,还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只好先动手了。

    任是非心道:“老子先宰了欧剑通,再把嬴复老乌龟的武功废了,抓回中原去游街,让天下百姓瞧瞧这卖国贼的龟模样,定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嘿嘿,这种事,只有老子任是非才干得出。”欧剑通踢过他屁股,任是非最是恨他,提起短剑,道:“欧剑通,你奶奶的,你敢踢老子的屁股,老子不宰了你,老子不姓任。老子先提醒了你,算不得暗算,是你自己不躲,怪不得老子。”他存心要戏弄欧剑通,要他慢慢感觉自己的死亡,短剑慢慢向欧剑通背心刺落。短剑一入肉,剧痛之下,欧剑通已是惊觉,大惊之下,双手离开嬴复手掌,反手就是一掌,内力好不强劲,任是非低头闪避,短剑斜拖,在欧剑通背上割开了一条长约尺许,深一寸的口子,鲜血泉涌。

    任是非刚避开欧剑通的掌力,斜刺里又是一股掌力,无声无息地袭到,这一掌掌力之强,远在欧剑通的掌力之上,任是非从未见过如此强劲的掌力,哪敢硬接,要避已是不及,无奈之下,一个懒驴打滚,贴地滚了开去。任是非见机得快,才避了开去,要是慢得丝毫,定受重伤,饶是如此,任是非被余风扫中,半边身子酸麻,动弹不得,运起丹田真气,调息一周天,酸麻之感渐消,半边身子仍是疼痛难忍。

    击他这一掌的正是嬴复,嬴复正在疗伤关键时刻,不能分心,事关爱徒性命,况且任是非杀了欧剑通,定会杀他,形格势禁,不能不理,只得劈出一掌。他满拟这一掌,足以要了任是非的性命,任是非竟是避了开去,大出意料,轻咦一声,睁开眼来,道:“你是何人?”经任是非这一扰,师徒三人均受重伤,当以调息为当务之急,嬴复明白,只要眼前之人不去,师徒三人无法运功调息,才强忍痛楚,一边运功调理纷乱的内息,一边出声相询。

    任是非道:“嬴复,你奶奶的,你要找老子,老子来了,你又不认得,你是不是瞎了狗眼?”嬴复怒哼一声,道:“你是任是非?”任是非道:“总算你还有孝心,还记得你爷爷老子。”嬴复向欧剑通和丁剑全了一眼,欧剑通血如潮涌,须得及时治伤,丁剑全脸色苍白,显是已受内伤,需得当机立断,惊走任是非,站起身来,道:“任是非,你屡次破坏嬴某大计,我们今天就来算算旧帐。”向任是非走去,步履飘逸,凝重,无丝毫受伤之象。

    任是非吃了他的亏,已成惊弓之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他过招,心道:“嘿嘿,老子明知不是你对手,为啥要和你老乌龟打?你以为老子是白痴。老子才不上当。”道:“外面好玩得很,你有种就和老子到外面捉迷藏,是你厉害,还是老子厉害。谅你也没种敢来。”展开浮光掠影身法就逃。

    任是非刚去,嬴复嘴一张,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任是非要是晚得片刻,嬴复定是支持不住。任是非要是知道这时的情形,定会后悔不已。

    任是非害怕嬴复追来,展开浮光掠影,如一缕青烟,出了山谷,无人追来,这才放心,放慢脚步,停了下来,呼呼直喘气,一颗心怦怦直跳,几欲从胸腔里蹦出来。倒不是用力过度,而是害怕,嬴复一掌之威,远在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乾坤书生方宏儒之上,要是嬴复追来,任是非小命难保,任是非怎能不怕?

    歇了一阵,心神一定,动起脑筋来了,心道:“嬴复老乌龟的武功如此高强,老子就是再练十年,也不是他对手,要报一掌之仇,希望不大。老子这就回中原去,邀了师父,师叔,再请来司徒大侠,北上匈奴,报这一掌之仇。”转念一想,嬴复武功如此高强,就算师父师叔和司徒大侠,齐来匈奴,也不见得就能赢得了嬴复师徒,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又想道:“嬴复老乌龟的掌力来得无声无息,真他妈的邪门,这是什么掌力?”猛在大腿上一拍,惊叫道:“无声掌!”又往下想道:“老乌龟会无声掌,三师叔发疯一事,定和老乌龟大有干系,又是什么干系?”搔搔头,想不通,也懒得去动脑筋,心道:“从三师叔发疯的迹象,学无声掌之人,欺骗了三师婶小梅,这人当是嬴复老乌龟无疑。那么,三师婶定是在附近。老子找找,能不能找到。三师叔说三师婶被人欺骗了,定是三师婶在偷人,不是他妈的好东西,是个骚娘们。老子倒要瞧瞧这骚娘们的骚模样。”有心要回山谷去找小梅,一想到嬴复的武功,毕竟有所不敢,就此放弃,心有不甘,心道:“老子就在附近找找,能不能有所发现?”

    主意一定,展开轻功,在山中找起来,直到天黑,也未有所发现。任是非恼将起来,心道:“小梅这娘们,喜欢偷汉子,定是个骚娘们,老子年纪小,何必找她。”此地离嬴复所居山谷已远,胆子也大起来,恼怒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开喉咙大吼。他内力激增,声音远远传了开去,良久不绝。

    吼得一阵,怨气稍泄,心道:“老子得找个山洞,弄些吃的。”就要去打猎,对面山峰上,有一盏灯笼,向他这边移来。灯笼来得甚是迅速,不片刻间,已近了不少,显是持灯笼之人,身怀武功。任是非好奇心起,心道:“他妈的,这儿怎么会有人住?”展开轻身功夫,向灯笼奔去。

    不一会,来到灯笼处,隐身树后,向灯笼瞧去,持灯笼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肌肤晶莹白皙,眉目如画,甚是讨人喜爱。她所施展的身法,正是本门浮光掠影身法,任是非大奇,心道:“这小娘皮怎会浮光掠影身法?嗯,定是嬴复的丫头,待老子吓她一吓。”哪里把个小丫头放在心上,大摇大摆地树后走了出来,双手叉腰,往路上一站。丫头料不到,路上突然多出一个人来,收势不及,撞在任是非身上,尖叫道:“妈呀!”任是非童心大起,也叫道:“妈呀!”学她的叫声,倒有三分相似,七分不象,有些嗲声嗲气。丫头给他一吓,尖声叫道:“有鬼,有鬼。”任是非怪叫一声,舌头伸出,双眼圆瞪,活象吊死鬼,可惜满脸的嬉皮笑脸。

    丫头吓得回头就跑,任是非展开千变万劫步法,一拐一扭,挡在她身前。丫头收势不住,又撞在他身上。无意中,右手碰着任是非的左手,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体温,要是鬼的话,准没热气,既然有热气,就不是鬼,想明此节,胆气顿壮,站在当地,点漆似的眼珠,在任是非身上溜来溜去,任是非舌头伸长,双眼瞪圆,煞是吓人,满脸的嬉笑,笃定他是人,不是鬼,嗔道:“你是谁?怎么吓我?”

    任是非给她识破,就不再逗她玩,道:“你奶奶的,你又是谁?”丫头双眼一红,眩然欲泣,道:“我奶奶早死了。”任是非一愣,心道:“你奶奶死不死,和老子任是非有屁相干?”随即明白,这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心道:“原来是个傻丫头。”道:“喂,老子问你是谁?你怎么不回答?”丫头道:“婢子叫小蝶。公子,你别见怪,一提起奶奶,婢子就想她。”几欲哭泣。

    任是非满以为她要问自己姓甚名谁,见她不问,再也忍不住了,道:“你怎么不问我是谁?”小蝶一拍嘴,道:“噢,婢子忘了问公子高姓大名,公子,你别见怪。公子,请问高姓大名。”拍拍胸脯,埋怨道:“你这人真是的,我不是问过你了么?还要我再问一次。”

    任是非道:“错了,错了。”小蝶惊道:“公子,哪里错了?”任是非道:“你开始问我是谁,是不是?”小蝶道:“是啊。”任是非道:“你后来问我高姓大名,是不是?”小蝶道:“是啊。”任是非摇头晃脑地道:“我是谁和我的高姓大名,是两回事,大大不同。”小蝶歪着脑袋道:“有什么不同?”任是非道:“我的高姓大名,就是我姓甚名谁。我是谁,就是可以是人,是大人,是男人。”拍拍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都可以。”小蝶拍手道:“噢,我懂了。”任是非得意洋洋,道:“你说说。”小蝶道:“还可以是猪,是狗,是牛,是马,是羊,是猫,是鬼,你说是不是?”任是非大是没劲,耷拉着脑袋,道:“你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我又怎么是鬼?”小蝶道:“你刚才弄鬼,当然是鬼了。”

    任是非本想卖弄一番,竟是行不通,大不是滋味,道:“我姓任……”小蝶抢过道:“叫是非?”任是非道:“是啊。”就要问:“你怎么知道?”小蝶抢过话题,道:“你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也不等任是非回答,道:“我家主人要婢子来接一个姓任,名是非的人,那就是公子了。”任是非本想说:“不是,你猜错了”,人家已说了出来,只好默认了。

    任是非道:“你家主人是谁?”小蝶道:“我家主人说,要婢子告诉公子,她是女人,别担心。”任是非头一昂,胸一挺,双手叉腰,道:“老子担心啥?”小蝶道:“我家主人说,公子今天给人一掌打得半死,定是吓破了胆,不敢去,才要婢子说她是女人。”任是非怒道:“谁说老子不敢去?任他龙潭虎穴,老子也要闯一闯,你带路。”小蝶嘻嘻一笑,道:“公子,是去找嬴先生,还是找我家主人?”明是在取笑任是非。任是非道:“随便你。”小蝶道:“我家主人说,她的名字,等见着了,自会告诉公子。”任是非心道:“连老子今天丢丑的事都知道,除了她,还有谁?”道:“你不说,老子也知道。她姓梅,名笙华,喜欢梅花,吹得一手好笙,是不是?”小蝶道:“公子,你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她这么说,自是猜对了。任是非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蝶又补充道:“公子,不是婢子告诉你的。”任是非得意洋洋地道:“这还用你说。走,这就去。”小蝶道:“请公子跟小婢来。”举着灯笼,在前面领路。

    任是非嫌她走得太慢,拉住她的手,要她指点方向,向前奔去。任是非给她取笑了一通,大不是滋味,存心显本事,展开浮光掠影身法,捷逾奔马,向前狂奔,小蝶足不点地,给她拉着向前。小蝶道:“公子,好本事。”任是非道:“没什么了不起。”小蝶道:“公子如此身手,大可不必怕嬴复。”任是非道:“老子怕过谁来?”心道:“师父不算。”又道:“老子在山谷里呆腻了,想出来和老乌龟捉捉迷藏,老乌龟怕输,不敢来。”小蝶了任是非一眼,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很明显,是在嘲弄任是非,道:“公子捉迷藏的本事,定是了得。”任是非傲然道:“那还用说。”小蝶道:“公子有空,就教教小婢。”任是非道:“没问题。”心道:“有你这种爱玩的小丫头,陪老子玩耍,老子求之不得。”

    二人翻过山岭,小蝶领着任是非朝山谷走去。这次,没有山洞,只有一条仅容一人独行的小径,过了小径,谷中渐宽,再行约五里路,来到一片开阔地,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梅花,有许多江南名种,任是非心想,梅笙华喜梅花,嬴复老乌龟要讨她欢心,各处搜购梅花,也不以为异。

    山谷尽处有一座庄园,十多间房子,门口有一块匾额,上书梅园二字,字迹清丽娟秀,有超凡出尘之概,似是出于女子之手。任是非心道:“梅笙华是天下闻名的才女,写出如此功力的书法,不足为奇。”

    小蝶带着任是非进了庄园,来到客厅,请任是非坐下,道:“请公子稍等,婢子去告诉主人。”任是非道:“给姊姊添麻烦了。”小蝶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左手点着任是非的额头,道:“我明明比你小,怎么成了你的姊姊?你这人就是一张嘴甜,喜欢哄人。”任是非道:“我有一个习惯,见了漂亮好的女人,忍不住就要叫姊姊,大概是叫大嫂,叫习惯了。”小蝶眨眨眼道:“你大嫂?”任是非道:“是呀。我大嫂好得很,我就叫姊姊,后来成了大嫂,也就不怎么好了。”小蝶大喜道:“原来你叫姊姊是在赞美人?”任是非点头道:“正是。”小蝶叫人送上香茗,点心,欢天喜地地去了。任是非心道:“任你奸猾似鬼,也要上老子的当,老子夸你几句,就高兴成这样。不怕你办事不卖力。”他怕小蝶弄鬼,不禀报,才哄小蝶。

    任是非闹了半天,有些肚饿,老实不客气,抓起点心就吃。点心一入口,方知其味之美,不下宫中食品,连赞道:“好吃,好吃。”

    才吃得三块点心,小蝶进来,道:“公子,我家主人驾到。”向任是非眨眼,示意任是非起身相迎。任是非心道:“你奶奶的,不就一个骚婆娘,有什么了不起?要老子起身相迎,想得美。”任是非恨透了嬴复,要不是在三师叔方宏儒的情份上,凭梅笙华和嬴复的关系,早就破口大骂了,要他站起来相迎,自是不可能,含含糊糊地道:“好吃,好吃,好吃得很。”

    门帘掀处,进来一个丽人,二十上下,脸似梅花,眉似弯月,双睛灵动,似一泓秋水,满室皆春,任是非见过的女人,以阿娇最美,阿娇之美,已是天下少有,眼前丽人,比阿娇还美得多,要是和阿娇站在一起,阿娇定会黯然失色。论年纪,梅笙华已是五旬老妇,眼前之人,竟若二十许少女,自是姿容绝世之故。世间竟有此丽人,任是非大吃一惊,忙站起身来,忙乱之下,碰翻了茶杯,茶水溅了一身,也未察觉,叫道:“三师婶!”大是后悔,自己没站起来,唐突佳人了。

    男人惊于她天仙般的容貌,见得多了,也不以为异,道:“你们退下。”声如黄鹂啼唱,甚是动听。小蝶和另一个丫头行礼退了出去。丽人道:“任少侠请坐。”任是非惊于她的容貌,哪敢有丝毫失礼,不敢坐,道:“谢三师婶。”就是不坐。丽人坐了下来,任是非才敢坐下。丽人道:“小女子姓梅,名笙华。哎,三师婶三字,休得提起。”

    任是非道:“你不是三师婶,还能是别的?”梅笙华叹了口气,黯然道:“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不欲再提这事,岔开话题,道:“大师兄可好?”任是非躬身行礼道:“谢三师婶金口,师尊很好。”梅笙华眉头一皱,似言欲止,道:“任少侠可知二师兄近况如何?”任是非道:“回三师婶,师叔他老人家很好。”

    梅笙华点点头,道:“大师兄,二师兄都好。哎!”似欲询问什么,又难予启齿。任是非略一思索,已明其理,道:“三师叔已经疯了。”梅笙华啊的一声,站了起来,失声道:“他,他,他疯了?”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双眼望着任是非,极盼任是非再说一遍。任是非道:“方师叔早就疯了。他发疯时,叫着小梅。”心道:“还不是你这骚婆娘惹的祸?”初见梅笙华,震惊于她的容貌,不敢唐突佳人,过了这阵子,心神宁定,心眼又活了。梅笙华啊的一声,脸色苍白,再也站立不稳,摔倒在椅上,晕了过去。

    任是非心道:“你奶奶的,又在装模作样,你要是关心三师叔,怎么偷起汉子来了?别人不偷,偏偏偷嬴复这老乌龟,真他妈的没见识。”任是非除了师父外,天下间,谁也不怕,要骂就骂,要贬低,就贬低,谁也无法,梅笙华和嬴复有莫大干系,他只在心中骂骂,也算十分难得了。右手中指一弹,一缕指风飞出,点在梅笙华人中穴上,梅笙华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垂泪道:“宏哥,宏哥,都是小妹害苦了你。”饮泣起来。饮泣了一阵,记起任是非在跟前,当着他的面哭泣,不礼貌,掏出洁白的手帕,抹干眼泪,道:“妾身失态,请任少侠不要见怪。”任是非心道:“你奶奶的,你失节都不怕,还在乎失态?”道:“小侄不敢。”

    梅笙华道:“任少侠一定奇怪,妾身为何与嬴先生在一起?为何又到了此处?”梅笙华的去向和方宏儒发疯一事,玄真道长追查多年,几次差点把性命送在方宏儒手里,始终没有结果。任是非从嬴复山谷逃了出来,一加推测,想到梅笙华可能就在附近,为的就是要为师尊解开这个谜团,才寻找梅笙华,心里早就想问这两个问题,道:“小侄确是奇怪。师婶神仙般人物,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脸上满是同情之色,心道:“你偷汉子,不跟贼汉子在一起,难道跟老公在一起?要是和方师叔在一起,方师叔怎能发疯?还不是你这骚娘们惹的祸。”

    梅笙华道:“任少侠此言,妾身感激不已,请受妾身一拜。”站起身来,盈盈一福。她容貌绝世,这一行礼,妩媚动人,任是非得呆了,忙站起身来,还礼道:“师婶请免礼,折煞小侄。”

    梅笙华行完礼,坐了下来,请任是非坐下,道:“这是妾身二十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同情妾身。”任是非心道:“老子在骂你这**,你却感激涕零,是不是喜欢被骂?”道:“小侄无智无识,请师婶不要放在心上。”梅笙华赞道:“少侠人中龙凤,屡次破坏嬴先生大计,为国立下大功,妾身知闻,很是为少侠高兴。”任是非心道:“这**好象不喜欢嬴复老乌龟,这是怎么回事?”这事想不明白,道:“小侄胡闹,还请师婶不要见笑。”梅笙华道:“建功立业之道甚多,何必一定要循规蹈矩,胡闹何尝不可。”任是非大喜,跳起来,蹦了几蹦,心道:“这骚……不……三师婶还真有见识。”只觉梅笙华是天大的好人,道:“多谢三师婶。”这一句谢,是由衷之言,绝无虚假。

    梅笙华道:“三十年前,妾身在雁门,小有名气,哎,都是这张脸,惹来无穷祸事。”三十年前,梅笙华艳名远播,任是非听师父说起过,心道:“你也太谦了,谁不知你是三十年前的绝世美人?”梅笙华道:“当时,妾身十九岁。有不少登徒子,慕妾身之名,上门求亲,都给妾身婉拒了。”任是非知道,不是给她婉拒,是别人自惭形秽,心道:“你说话老是不尽不实。”

    梅笙华道:“后来,来了一个人……”任是非打断她的话头,道:“我知道,叫万花公子,是不是?”梅笙华点头,道:“不错,是万花公子。少侠,是大师兄告诉你的?”任是非道:“不仅师父,还有师叔。”梅笙华道:“是二师兄,还是四师弟?”任是非道:“当然是薛师叔。四师叔失踪二十多年了,我还没出世,怎能告诉我?”梅笙华惊道:“四师弟失踪了?”任是非道:“三师婶不知?”梅笙华道:“妾身已二十多年未履中土,不知中原事,今天见着少侠,方知中原有如许变故。”任是非道:“师婶,你不知中原事,怎知我的事?”心道:“定是老子与别人不一样。”想来倒有几分得意。梅笙华道:“妾身有一义女,叫琳钰居次,顽皮胡闹,和少侠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匈奴俗,称公主为居次。任是非打断她的话头道:“和我相似?”梅笙华点头道:“正是。要是你二人遇在一起,世上永无宁日。”任是非胡闹成性,听说有人和自己一样,心痒难搔,就想见识一下,急忙问道:“她人呢?”梅笙华道:“打探消息去了。妾身能够知道少侠的事,就是她探听到,告诉妾身的。”任是非不能见伊人,大失所望,连呼可惜,心道:“得想个办法,见见这娘们,要是真的好玩,老子把她抓回中原去,要她陪老子玩儿。”

    梅笙华道:“万花公子劫持妾身,软磨硬逼,要妾身委身于他,妾身只是不许。当时,宏哥游历到雁门,听说万花公子犯案,决心为江湖除一大害,追踪而来,万花公子自知不敌,带了妾身南下。就这般,一个逃,一个追,万花公子猾狡异常,月余,宏哥始终未能追上。万花公子一面要躲避宏哥追踪,一面要防妾身寻短见,心力憔悴,到得淮南,凶性大发,妾身惊恐之下,惊呼救命,也是妾身命不该绝,给宏哥听到了。哎,要是妾身当时死了,也不会连累宏哥。”

    默然了一阵,道:“宏哥听得呼声,展开轻功,掩了过来。万花公子自知不敌,把妾身挡在身前,意图用妾身作挡箭牌,右手扼住妾身咽喉,要挟宏哥。宏哥武功卓绝,要是展开浮光掠影身法,自可救出妾身,不知怎的,宏哥竟是中邪一般,一双眼睛紧盯着妾身。妾身大是迷惑,心想事态危急,不提醒宏哥,无法脱身,就大叫起来,一是为了提醒宏哥,二是为了分散万花公子的精力,便于宏哥施袭。宏哥听得妾身的叫声,惊醒过来,左手一抬,一缕指风,直点万花公子,展开浮光掠影身法,欺近身去,右手一掌,击在万花公子胸口,送了他的性命。”这一段故事,任是非听师父说起过,心道:“老子早知道了,还要你说。”

    梅笙华顿了一顿,道:“妾身向宏哥谢救命之恩,宏哥竟是不闻,呆呆地着妾身。妾身又说了一遍,宏哥才如梦初醒,连声致歉。后来,宏哥告诉妾身,说他一见妾身之面,情不能自已,竟是忘了救妾身出险。”任是非当日在药苑听师父说到此处,含糊其词,不明所以,一听梅笙华的话,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梅笙华道:“宏哥护送妾身回归故乡,一路上,我们相互倾慕,萌生情意,遂结连理。”双眼望着前方,脸上情意荡漾,温柔无限,显是在回忆和方宏儒在一起的甜蜜时光。任是非见了她脸上的神情,不敢乱想,更不敢打断她的思维,甚是难得。

    过了好一阵子,梅笙华道:“婚后,我和宏哥,连袂行走江湖,倒也做了不少好事。过得几年,宏哥说整日奔波江湖,太也辛苦妾身,就回到南阳老家,结庐而居,一住三年。宏哥整日里研究雷尊之迷,一年后,他把雷尊用法,全部想通。余下时间,宏哥研究无声掌,无声掌,宏哥已潜思多年,经过一番参研,终于成功。

    “三年来,妾身只见了宏哥两次面。妾身对影自怜,甚觉孤独,就在这时,嬴复找上门来,对妾身甜言蜜语地说些好听的话,妾身把持不住,竟为所动,做出对不起宏哥的事来。妾身明白嬴复的心意,想学宏哥的无声掌,等宏哥出关,妾身帮着他说好话,宏哥毫不怀疑,倾囊相授。

    “嬴复学会了无声掌,就想离去,又舍不得妾身容貌,和妾身商定,趁宏哥外出,妾身留下一通书信,和他私奔了。他来南阳之前,已身负重伤,要是给宏哥追上,就是十条命也送了,一离南阳,携了妾身北上,来到匈奴,在这姑衍山中隐居,一隐就是二十年。”任是非这才知道,这山叫姑衍山。

    任是非道:“三师婶可知他是怎样受的伤?”梅笙华道:“他受伤一事,绝口不提,妾身亦是不知。依妾身推测,应该是师父打伤的。”在长安,任是非和刘彻推究原因,刘彻也是这么说,任是非听了也不奇怪,道:“三师婶,师祖为何要伤他?”梅笙华道:“可能是为了雷尊。只有师父和宏哥两人知道雷尊下落,依妾身推测,他是想制住师父,逼问雷尊下落。可能是事机不密,给师父瞧出破绽,被师父打伤。”任是非道:“他要知道雷尊下落,去问三师叔,比问师祖更有把握,何必冒这种险。”梅笙华道:“个中详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无法知晓。”任是非道:“老子这就问嬴复这老乌龟去。”梅笙华道:“少侠武艺虽是不凡,还不是嬴复对手,徒自送命罢了。下午,少侠要是放手一搏,取他师徒三人性命,易如反掌,现下时机已过。”任是非道:“老子连嬴复都打不赢,怎能取他三人性命?”梅笙华道:“少侠有所不知,少侠剑刺欧剑通,正是嬴复疗伤的紧要关头,三人内息相通,欧剑通受伤,其余两人也受重伤。嬴复打少侠那一掌,已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罢了。少侠刚一离去,嬴复口喷鲜血摔倒。以嬴复功力,一个时辰,就能调顺内息,恢复功力。”任是非自出药苑,就是这个跟头栽得最大,耿耿于怀,大是不愤,埋怨道:“三师婶,你也真是的,干嘛不早告诉我?”他未想到,他和梅笙华见面,已是晚上。

    梅笙华道:“少侠不用介怀。少侠这一闹,嬴复还得再坐关三年,方能痊愈。嬴复和伊稚斜商定,伊稚斜率大军先行南下,他伤愈,随后赶去,给少侠这一闹,这一计划,只好付诸流水了。”任是非得意洋洋地道:“伊稚斜大军给老子杀得落花流水,他本人也给老子打成重伤,还敢南下?”梅笙华道:“伊稚斜对嬴复言听计从,倚若干城,嬴复谋之已久,岂能就此罢休,必会鼓动伊稚斜南下。”任是非道:“嬴复不会抱病出征?”梅笙华道:“少侠有所不知。嬴复这伤甚是奇怪,越是到快痊愈,越是不能行动,他只有治好伤,才能南下。”任是非奇道:“竟有这种伤?”梅笙华道:“正是,要不然,他早就南下了。”

    梅笙华道:“他一面治伤,一面布置大计。为了治伤,他收了丁剑全和欧剑通两个弟子,授以武功,二人武功一有根基,就由二人助他疗伤。”任是非道:“这不会影响两人进境?”梅笙华道:“他这疗伤之法,得自西域,叫做瑜珈术,和中土武功不同,不仅不影响两人进境,反而加快二人进境,就是他本人也从中受益颇多。”任是非道:“瑜珈术是什么东西?”梅笙华道:“是西域一位异人传他的,好象他所学的不是最上乘的功夫。据说,最上乘的瑜珈术,已经失传。”任是非道:“三师婶可知是哪位高人?”梅笙华道:“妾身不知。好象这人和师父有莫大干系。”任是非道:“那会是谁?”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梅笙华道:“妾身不知。嬴复后来又收了上官剑南,要他奔走中原,给他办事。”任是非道:“上官剑南这小乌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老子要把他刨了出来。”梅笙华道:“上官剑南这次办事不力,正在受刑。”任是非大喜道:“死了没有?”梅笙华道:“不会死,只不过要吃许多苦头。他早和伊稚斜暗中来往,伊稚斜图谋不轨,想当单于,两人一拍即合。十年前,伊稚斜杀侄于单单于自立为单于,都是嬴复出的主意。琳钰就是于单单于之女,当时只有六岁,妾身收她为义女,抚养成人,这孩子挺孝顺,对妾身甚好,就是受胡闹。

    “伊稚斜为感谢嬴复,答应为他复国,二人订盟,平分中原。去年,刘安请盟,六家盟于淮南,哪知给少侠败散。”任是非大是得意,道:“想瓜分中原,想得美,只要有老子在,休想。”

    梅笙华道:“嬴复要恢复故国,必须要金银,他一心寻找雷尊,就是这个目的。知道雷尊下落的,除了师父和宏哥,就只有妾身。他接近妾身的目的,就是为了雷尊,都怪妾身识人不明,误信他对妾身真心示好,哪知他另有图谋。后来,妾身渐渐明白过来,搬来梅园居住。”任是非道:“你没有告诉他雷尊下落?”梅笙华道:“妾身答应过宏哥,任何人也不告诉,妾身纵有不是,倒也还记得这点,少侠尽管放心。”

    任是非道:“雷尊和天星庄有关,他又是怎么得知的?”梅笙华道:“这都是妾身的错。年初,一天晚上,妾身念及宏哥,自言自语地道:‘宏哥,雷尊和天星庄……’月光下,身后有一个人影,正是嬴复,立时住口,已是不及,已给他听了去,才给天星庄惹来灭门之祸。”任是非道:“嬴复老乌龟急欲知道雷尊下落,难道不会对你用强?”梅笙华道:“妾身也想到此着,告诉他,他要是逼妾身,妾身就咬舌自尽。他不敢用强,只好在暗中偷听。”嬴复不对她用强,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迷恋她的美色,这不便告诉任是非。任是非年纪小,不懂男女事,也想不到。

    任是非听了梅笙华的话,明白了前因后果。嬴复如何受伤和师祖下落,依然是个谜。

    梅笙华道:“妾身只顾说话,竟忘了少侠还没用晚饭。”叫小蝶送上酒菜,任是非也不客气,扒了三大碗饭,才算吃饱了。

    饭后,梅笙华和他谈话,详尽问起中原之事,犹其是有关方宏儒的事,更是掏根究底地问个不停,还不时垂泪。任是非见她真情流露,对这位偷过汉子的三师婶,渐生好感,也就尽己所能,详告之。当晚,任是非就宿在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