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奇计(下)

殷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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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圣手巧施毒阖府  奇谋妙计困奸王(下)

    一路上,到钱庄把小面额的银票换成大面额,把一些从刘安府中挑出来的珍玩,玩厌了,也兑成银票。等到全部换完,住店时,关上房门,拿出来一数,竟有八千七百六十三万四千五百一十两,还不计自己一路胡乱花了的,以及还装在袋子里的珍玩。

    一点完,任他任是非胆大包天,也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心道:“乖乖龙的冬,不得了的了不得,竟有这么多。”竟有些不信,心道:“老子有没有数错?”再数一遍,丝毫不差,心道:“刘安老乌龟了不起,竟搜刮了这么多银子。在搜刮银子这方面,老子任是非甘拜下风。”转念又想道:“刘安老乌龟搜刮百姓的确是有一套,这点老子不如他。嘿嘿,没什么大不了,还不是给老子顺手牵羊地拿了来。毕竟还是老子比他能干。”开心万分,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想道:“老子拿了刘安老乌龟的银子,虽不是他的全部,也差不多了,他老乌龟要造反,可没门了。老子兵不血刃,就弄得老乌龟没法造反,这计策可高明得很。”

    得意洋洋地把银票收在怀里,向床上一躺,双手垫在脑后,左腿放在右腿上,不停地摇摇,安闲自得,心道:“刘安老乌龟要造反,老子这才拿了他的银子。他妈的,江都王怎么不反?临江王怎么不反?衡山王怎么不反?天下这么多王爷,怎么只有刘安老乌龟一人造反?要是都反了,老子大施妙手,定是好玩得不得了。”转念又想道:“他妈的,他们不反,老子逼他们造反,老子再取银子,不好吗?”只觉此计大妙,妙不可言,跳起身来,就要去逼天下王爷造反。走得几步,顿即明白,此事终属渺茫,不可期,长叹一声,倒在床上,闷闷不乐。

    任是非的家在邯郸东门外的任家庄。不一日,就到家了。一近家门,任是非心中一阵激动,在大花背上猛拍一下,大花发足狂奔。守门的老家人任福,见一个少年骑着白额吊睛虎,直向大门冲来,心中大骇,胆颤心惊地喝道:“干什么?”

    任是非提起右手,一个老大耳括子就要打将下去,随即想起这是自己的家人,不能打,悻悻然地把手放了下来,喝道:“任福,你这老东西,居然连老子都不认得了?是不是该打?”打人耳括子,是任是非对付衙役的绝招,此次不免故伎重施,还好反应快,明白打不得。

    任福一怔,心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仔细一瞧,认出正是离家三年的少爷,撒腿就向里跑,边跑边叫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老爷,少爷回来了。老爷,少爷回来了。”

    任是非的爹爹任盈德是任家庄的庄主,远近闻名的大财主,也是远近有名的任大善人,乐善好施,周济乡里,解人危困,因此乡里人都叫他任大善人。

    任盈德家道厚实,为人慷慨,事事如意,就是没有子息。老伴要他娶几房姨太太,生个一子半女,可以传续任家香火,夫妻情笃,终是不许。好不容易,年近半百,老伴给他生了一个白白胖的儿子,就是任是非,这下可把他乐坏了,全副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

    到了儿子周岁时,任盈德救了玄真道长。玄真道长中了上官剑南的暗算,一路急奔,到得任家庄,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晕了过去,被任盈德所救。任盈德见玄真道长仙风道骨,相貌堂堂,知他非常人,延请名医为之治伤。

    玄真道长伤愈,感激任盈德救命之恩,这才收任是非为徒。玄真道长收任是非为徒时,任是非只不过一周岁,玄真道长身无长物,就送了一把短剑给任是非。任是非见了短剑,竟是爱不释手,一日不可或离,玄真道长心异之。

    任盈德知道玄真道长非常人,于收徒后,请玄真道长为任是非取名。玄真道长已猜到自己受上官剑南暗算,定是出于赢复的授意,心伤他不顾同门之情,竟向自己下毒手,给任是非取名是非,意思是要任是非牢牢取住,一个人行是,还是为非,只在一念间,希望他长大了,多行仁义,不为非作歹。

    直到任是非五岁,玄真道长才来传他内家导引之法,为其筑基,为将来修习上乘武功打基础。每隔半年来一次,检查任是非是不是认真学武,再传他新的武功。任是非年纪虽轻,却是奇才天纵,于武功竟是一学就会,一会即精,小小年纪,竟怀上乘武功。玄真道长收他为徒,只是为了感恩图报,哪曾想到,任是非竟是难得的奇才,大喜过望,把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更难得的是,任是非天生神力,人虽幼,力气惊人,有万夫不当之勇。

    任是非顽皮异常,胡作非为,无人能出其右,到得七八岁时,武功已有相当基础,更是如虎添翼。不是东家的狗子被他偷了去烤着吃了,就是西家的鸡鸭被他顺手牵羊地拿了去,也不知是煮着还是炖着吃了。好在任是非并不白吃,过得几天,就会把银子偷偷放在失主家里,无一例外,他武功已强,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是他干的。任是非做这事并不是贪吃,完全是为了好玩,要是没人知道,未免不好玩,过得几天,自己就会说出来,人们这才知道是任家大少爷的杰作。不过,失主并不怪他,反而盼他再去偷,因为他给的银子比市价高得多,如果市价值一两银子的东西,他也许会给十两,甚至二十两。

    任盈德夫妇见儿了顽劣不羁,只有相对摇头,无可如何。虽有些心痛银子,见儿子玩得高兴,也不忍心打骂,因为那是自己的心头肉。好在任是非只做一些恶作剧,其他的坏事倒也不做。

    任盈德要是实在不过去,伸手要打他,任是非不是软语相求,就是大说好话,哄得爹爹开心,不忍再打。要是真的免不了一顿打,任是非不是跑去叫妈妈救驾,就是溜之大吉,不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白天他一定在外面大偷特偷,弄得鸡犬不宁,晚上再回到家里偷银子,去付偷债。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任是非虽是胆大包天,无人管束得住,偏偏怕师父玄真道长,不仅怕,而且怕得要命,要他东,不敢西,要他站,他不敢坐,要多乖,就多乖。任盈德万般无奈之下,只有天天盼望玄真道长到来,好好管教管教任是非,可玄真道长每隔半年才来一次。就算玄真道长来了,任盈德也是不敢说,因为他怕玄真道长管得太厉害,伤了儿子,只好忍着不说。

    到任是非十三岁时,武功已是相当高强,玄真道长心下琢磨,自己半年传他一次武功,以任是非的进境,显是不行,要天天督导,传他新的武功,自己常年奔波,不能留下来传他武功,这才带任是非到药苑,要师弟薛道衡代为传艺。

    任是非在家整日里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初时倒也其乐无穷,到后来,兴味大减,也不大做了。他是任大庄主的心头肉,又有谁敢和他对着干?任家庄虽大,竟是找不到一个玩伴,未免遗憾。任是非一到药苑,就和薛琳打得火热,整日里斗嘴,各逞机智,其中之乐,又怎是在家独个儿偷鸡摸狗所能比,如入天堂,乐不思家矣。

    这日,任盈德正在账房里计算收入支出,房产地契,任福气喘喘嘘嘘地进来,问道:“任福,什么事慌慌张张?”任福忙道:“老爷,少爷回来了。”任盈德满脑子的账目,一时未会过意来,愕然道:“少爷?哪个少爷?”任福急得直跺脚,道:“哎呀!我的老爷,当然是你的儿子,非少爷,回来了。”任盈德这才明白过来,忙道:“什么?非儿回来了?任福,你怎么不早说?在哪儿?”任福心道:“谁说我没早说,我一路跑一路叫,你自己没听见。你整日里满脑子的房产地契,哪还记得少爷。”道:“老爷,非少爷已到家门口了。”

    任盈德猛地站起身来,向外就跑,站起身来时,不小心,把一整砚浓墨打翻了,泼了一身都是,此情此景,哪里还顾得这些,跑到门口,道:“任福,快去告诉夫人。”一刻不停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叫道:“非儿,非儿,爹来了。”

    任盈德刚出账房门,跑得几步,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扑在自己怀里,搂着自己的脖子,叫道:“爹,非儿回来了。”任盈德惊喜万状,把任是非搂在怀里,喃喃道:“非儿,非儿,你终于回来了。爹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任是非道:“爹,非儿也想你。”

    爷儿俩相拥一阵,任盈德这才放开任是非,道:“非儿,让爹好好瞧瞧,是不是长高了?”向任是非仔细打量一番,见儿子长高了,更加英俊了,高兴得合不拢嘴。陡然见到任是非身后有两只老虎,忙把儿子拉到背后,道:“哪来的两只大虫,来人。”任是非笑嘻嘻地道:“爹,不用怕,那是儿子的坐骑。乖得很。”任盈德道:“大虫会吃人,怎能当马骑?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胡闹么?”任是非道:“大花小花,给爹爹行礼。”大花小花人立起来,前爪动得几动,算是向任盈德致敬。任盈德吓得一哆嗦,不住向后退。任是非道:“大花小花,打两个滚。”两只老虎,真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任盈德万料不到,儿子几年不见,不仅长高了,长俊了,更难得的是练就了一身降龙伏虎的本事,把儿子搂在怀里,再也控制不制,激动得哭了。任是非见爹爹哭了,心下很是激动,也哭了。

    就在爷儿俩相拥而泣的时候,一个女人道:“非儿……”任是非一听,就知是妈妈胡天玲到了,一跃扑到妈妈怀里,搂着母亲的脖子,叫道:“妈妈,非儿回来你了。”胡天玲一把搂着儿子,道:“非儿,你回来了,娘开心得很。让娘好好,娘的心肝宝贝成了什么样子?”把任是非仔细瞧了个遍,见儿子长高了,长俊了,甚是高兴,道:“小王八蛋,你帅得很呐,定是在外面勾三搭四,勾引人家良家妇女。”任是非叫屈道:“娘,非儿没做坏事。”胡天玲道:“你没做坏事,怎不回来娘?你可知道,娘有多想你?娘天天念着你,你现在才死回来,娘如何收拾你?”说到后来,竟是激动得哭了。

    任是非忙道:“娘,非儿也天天想着你呢。想回来娘,可是师叔说,要我专心练武,不可分散心神。”胡天玲道:“那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任是非把嘴凑到母亲耳边,悄悄道:“娘,非儿想你实在想得厉害,偷偷跑了回来。”从药苑出来,是为了逃避师父玄真道长的责罚,也可算是逃跑,可绝对不是想念爹娘。

    胡天玲一听儿子为了回家自己,逃回家来,心想儿子孝心可嘉,大是高兴,再一想,儿子不长进,一时气苦,道:“你这小乌龟,定是吃不得苦,怕练武辛苦,这才逃跑。你当娘不知道。”一急之下,眼泪也流了下来。

    任是非忙道:“娘,你别哭。谁说儿子怕苦,儿子这几年的武功可进步得多,就是师父师叔也是大加赞许。”这话倒是不假,想到自己武功已是天下少有,大是得意,道:“娘,非儿给你耍一套剑法,包管让你眼界大开。”

    也不等胡天玲说话,飞身一跃,跃上两丈多高的树上,拔出短剑,练了起来。他剑法很是高明,一把短剑舞得风雨不透,白光闪闪,吞吐不定,却没有削下一片树叶来。要知道,在枝繁叶茂的树上练剑,不削下树叶,那是极为高明的剑法,当今之世没几人有这等剑法。任是非满以为母亲会大加称赞,岂知母亲根本不懂武功,见他练了半天,竟然连一片树叶也削不下来,更是认定任是非偷懒,气得呜呜地哭了起来,骂道:“你这小乌龟,练武功不用功,连一片树叶也削不下来,这不是在耍猴么?你以为娘不懂武功,可由得你骗么?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儿子,不如没有。呜呜!”

    任是非万万想不到,自己一身上乘武功,却换来母亲的眼泪,心中一愕,立明其理,运起上清真气,贯注于剑身,短剑在他内力贯注下,光华大盛,寒光闪闪,一招剑荡八荒,又练了起来。练完一路剑法,一声长吟,脚尖在树枝上一点,飞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到母亲跟前,点尘不惊。任是非道:“娘,你瞧。”运起劈空掌力,就要向树拍去,一阵清风吹来,树叶片片飞舞,如千万只蝴蝶般,煞是好,落了下来。清风过后,树叶全部落了下来,一棵树光秃秃的,一片树叶也无。原来,任是非用剑气削断了树叶,他劲力拿捏恰到好处,树叶竟是没有掉下来,直到被风一吹,才落了下来。

    任盈德夫妇直瞧得桥舌不下,胡天玲把任是非搂在怀里,哭道:“非儿,娘错怪你了。娘的心肝宝贝非儿,怎会是不长进的小乌龟。”

    任是非道:“娘,非儿给你带了两只好玩的东西。”胡天玲道:“非儿,娘年纪这么大了,还跟你小孩子一般贪玩?不论什么好玩的东西,你自己玩吧,只要你高兴,娘就高兴。”

    任是非道:“娘,这是两只活的,特好玩。你就见见吧。”胡天玲听儿子说得神奇,也不禁动了好奇心,伸出手来,道:“那给娘瞧瞧。”任是非道:“娘你瞧。”向大花小花一指。

    胡天玲先前只顾着和儿子说话,未注意儿子带来的两只活宝贝,一见之下,大吃一惊,急向后退,骂道:“小乌龟,你又来消遣娘。要吃人的,怎么玩?”

    任是非道:“娘,非儿没骗你。大花小花,过来见过娘。”两只老虎人立起来,前爪动个不停,作施礼状。任是非道:“蹲下。”两只老虎应声蹲下,前爪着地,头放在前爪上,眼睛半睁微闭,一副安闲状。胡天玲见两只老虎居然听儿子的话,恐惧之心稍却,接着喜溢眉梢,道:“好非儿,好非儿。”儿子有降龙伏虎的本领,怎能不喜。

    任是非打开小花背上的袋子,取出一只手镯,给母亲戴上,再拿出一只凤钗,给娘戴在头上,道:“娘,这是非儿孝敬你的。娘,你戴上,年轻多了。”

    儿子有如此孝心,胡天玲心里甜甜的,笑骂道:“小乌龟就知道取笑你老娘,你老娘不打断你狗腿才怪。”

    任是非道:“娘,儿子说真话,你要打断我的腿,那我说假话好了。娘,你好丑哟,丑得天上的神仙都会来你,都会被你迷死。”

    胡天玲在儿子额头上轻打一个暴栗,笑斥道:“小滑头。你给你爹什么东西?给娘东西,不给爹,你爹定是要说你偏心。”

    任盈德道:“夫人,我哪里会多心。只要非儿回来,我就开心了。”胡天玲道:“非儿回来你才开心,非儿不在,你就不开心,是我把你惹得不开心了?”任盈德忙道:“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胡天玲道:“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任盈德急得额上直冒青筋,道:“不,不……”

    任是非笑道:“娘,你就别逗爹了。”胡天玲道:“小乌龟,要你多嘴?”任是非笑道:“非儿不多嘴,送礼总行了吧。”从口袋里抓了一把东西,也不管是翡翠,还是玛瑙,塞在任盈德手里,道:“爹,这是儿子孝敬你的。”

    任盈德一翡翠,玛瑙,珍珠,宝石均有,道:“爹给你收着,等你长大了,给你娶媳妇。”随即问道:“非儿,这些东西这么贵重,你从哪儿弄来的?”他知道儿子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但那是要付银子,算不得缺德事,要是这些珠宝也是偷来的,那可有辱门楣,才有此一问。

    任是非心道:“这是刘安老乌龟的。”就想大肆吹嘘一番,随即想到兹事体大,且说来话长,牵涉甚广,非片刻间能够说清楚,道:“爹,你有所不知。儿子在回来的路上,见一伙强盗打劫一个富商,出手救了他。”心道:“是老子打劫刘安老乌龟。”道:“他感激儿子救命之恩,送了这些宝贝给儿子。”

    任盈德脸一沉,道:“施恩莫望报,你怎么收了下来?要不收才是侠义,玄真道长不是教过你吗?”

    任是非道:“爹,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位富商跪了下来,定要儿子收下才肯起来,他说要是儿子不收的话,就跪一辈子。儿子只好勉强收了。”心道:“刘安老乌龟的东西,就是不向老子下跪,老子也要。”

    任盈德这才眉头一舒,道:“原来如此。非儿,爹错怪你了。爹就知道非儿是好人,怎会做这种事?”任是非胸膛一挺,心道:“当然是好人,还用说。”

    胡天玲道:“当家的,非儿不回来,你老是挂在嘴上,现下回来了,你又站在这儿说个没完,还不到屋里?”任盈德道:“夫人,你怎么不早说?”胡天玲道:“我这不是说了,你自己不知道,一见儿子的面,就说个没完没了,还要我来提醒。”任盈德心道:“你还不是一样?光说我。”这话可不敢喧之于口,道:“夫人,是我的不是。非儿,我们进去。”

    任盈德不再去账房算账,换了衣服,和儿子夫人一道,详说别来之情。当晚,大开家宴,为儿子接风洗尘,其乐融融,任是非拣些和薛琳玩耍的笑话来说,老两口笑得嘴也合不拢。任是非一张嘴爹爹长,妈妈短地叫个不住,老两口更是高兴万分,老怀大畅。

    第二天,任盈德又到账房去算账目。任是非陪着母亲,说些笑话,哄母亲开心。一连几日如此,任是非有些厌烦,他生性跳脱,总要搞些恶作剧,寻些乐子,才能打发日子,几日下来,还有不烦的。想去搞些偷鸡摸狗的事,一想到自己几千万的身家,再去做这种事,未免不好,再者这种小乐子怎能和公审县令,火烧王府相提并论,又有些兴味索然。

    任是非信步来到账房,任盈德正埋头算账,拨拉着算珠,一五一十地算得正起劲,道:“爹,非儿帮你算算,好不好?”任盈德专心算账,并未发现任是非进来,听得任是非说话,方才惊觉,道:“非儿,你说什么?”

    任是非道:“爹,让我帮你算算,好不好?”任盈德大喜,心道:“我的家产自是要传给你的,你要来学学最好。”道:“好,好。非儿,坐下来,爹教你。”任是非整日里胡闹,从来不进账房,这是有生以来第一遭进来,还要帮着算账,任盈德大喜过望。

    任是非坐了下来,任盈德教他如何算账,一五一十,教得仔仔细细。任是非聪明过人,一教就会,一点就透,仅用了两多时辰,就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总共应收二十三万多两银子,主要是些房产租税,和一些借贷利息。

    任盈德见儿子如此了得,两个多时辰就把自己算了几天还未算完的账目,算得清清爽爽,高兴得不得了,连声赞道:“非儿,真了不起。”任是非胸膛一挺,头一昂,心道:“那还用说,任是非自是了不起之至。要是任是非不能了不起,天下间还有谁了得起?”

    有二十三万两银子进账,任盈德高兴得嘴也合不拢,心道:“这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这笔数目可不小呐。”任是非见爹爹为了二十多万两银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心道:“区区二十多万两银子,有什么了不起?爹高兴成这个样子。要是爹爹知道老子有八千多万两银子,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就想把银票取出来,给爹爹,转念想道:“不行,爹爹胆子小,要是突然见到这么多银票,定会吓得发呆。待我想个办法,慢慢给他就是了。”眉头一皱,心道:“爹爹聚财开心,老子花钱舒服。老子大大地花一笔,爹爹那模样,定是不赖。嗯,老子这么多天没乐子了,就是这么着。”道:“爹,非儿回来,你高不高兴?”

    任盈德不知他用意何在,道:“爹自是高兴得很。”任是非不信,道:“不见得。”任盈德道:“你是爹的心肝宝贝,你回来了,爹自是开心,怎会有假?”任是非道:“那你怎不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任盈德猛击一下脑门,道:“你你爹,真是老糊涂了。你回来这么多天,竟没有让左邻右舍来聚聚,庆贺非儿回来。”任是非道:“那要花很多银子,倒也不必。”任盈德道:“值得,值得,爹一点也不心痛。”任是非道:“爹,你不是骗人?”任盈德道:“爹怎会骗你?傻孩子。”任是非道:“真的?”任盈德道:“自然是真的。”任是非道:“银子可得由我来花,不会肉痛?”任盈德心道:“非儿喜胡闹,就让他玩闹一通。”道:“好,好,爹答应你。就是把家里的银子全部花完,爹也不心痛。”任是非道:“爹,我们拉勾。”爷儿俩伸出手指,拉了勾。

    任是非吩咐任福请客,叫他们第二天午时到任盈德府上一聚,庆贺任大公子回家。任是非要请的客人都是欠任盈德银子的人,不欠自己银子的人,一个也没有。任盈德暗暗称奇,心道:“非儿是不是有问题,怎么不请别的人,专门请这些穷光蛋?”有心要问,想起约言,只好不问,闷在心里。

    被请人户都欠任盈德银子,听得债主要庆贺公子回家,怎敢不来,还不到午时,就到齐了。任是非吩咐开上宴席,宴请各位佳客。任是非早有准备,这顿饭自是丰盛之极,这些庄稼人几时见过这等大鱼大肉的盛宴,无不大喜,放口大嚼。一顿猛吃,吃了过碗底朝天。

    饭后,任是非叫任福弄一盆炭火出来。任福心道:“今儿,天气这么好,风和日丽,要炭火干么?”甚是好奇,想问,他知道少爷的脾气,要问的话,说不定会被他奚落一顿,只好忍着,不敢问。弄了一盆生得旺旺的炭火出来。

    任是非拿起房契地契借据,点起名来。赴会之人见他拿出房契地契借据,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心道:“原来是鸿门宴,他要催收银子,才想出这种办法,可比他老子狠得多。现下手边没银子,只好向任大善人求个人情,求他开一面,宽限些时日。”

    任是非念道:“胡安通。”一个留有一小撮胡子的庄稼汉站起来,应道:“回少爷,小的在。”任是非道:“胡大叔请坐,不用客气。”顿了一顿,道:“你欠我家五十两银子,是不是?”胡安通道:“是,是五十两。少爷,请你宽限几日,小的这就去卖猪卖羊,给你凑银子。”任是非道:“你家有多少猪羊?”胡安通忙道:“小的今年为了给少爷还债,养了三头猪,二十只羊。”任是非道:“三头猪,一头值四两银子,才十二两银子,二十头羊,每头一两银子,就是二十两,总共才三十二两银子,也不够。”胡安通道:“是,是不够。少爷,小人的猪值不了四两银子,最多值二两五钱,羊也值不了一两,只能值七钱银子。”任是非道:“这么说,你是更加还不起了?”胡安通头上直冒汗,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小的还不起。小的这就去卖狗仔他娘,不,小的连狗仔也卖。”任是非道:“狗仔是谁?”胡安通道:“是,是犬子。”任是非道:“哦,这么说,是逼你卖老婆,卖儿子了?我爹被你们称为任大善人,怎能做出这种事?爹,你说是不是?”

    任盈德道:“是,是。老夫生于此,长于此,怎能做这种事。胡兄弟,我这么着,你就三年以后再还就是了,只还一半,二十五两。”胡安通道:“老爷,这不好吧。只要老爷宽限些时日,小的就感激不尽。三年后,小的一定全数把银子还来。”任盈德道:“胡兄弟,就这么着。”任是非道:“爹,我们好事做到底,就把胡大叔的欠债全免了,如何?反正爹爹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家业,也不争这几十两银子。”任盈德道:“如此甚好,非儿你把借据还给胡兄弟。”任是非把借据递给胡安通,道:“胡大叔,你这是不是你的借据?”胡安通了个仔细,正是自己的亲笔借据,忙道:“是,是。正是小人的借据。”伸手去接。任是非把手一缩,胡安通以为任是非反悔,一颗心直往下沉。任是非道:“胡大叔,这借据,你就不用保管了。”胡安通心道:“我不保管,你拿着,还不是随时可以催收吗?”任是非道:“这就烧了吧。”往熊熊的炭火中一扔,炭火正旺,立即烧了起来,顷刻化为灰烬。

    胡安通大喜,感激莫名,忙跪下磕头,哭泣道:“任老爷,任少爷,小人给你磕头了。”任盈德忙扶起,道:“胡兄弟何须行此大礼,些许小事,不用记在心上。且请一边宽坐。”

    任是非道:“各位大叔,请过来查验你们的借据,房契地契,是否属实。”众人原本提着一颗心,怕他催收银子,未曾想到,任是非竟是把借据烧了,均松了一口气,忙过来查验。待众人查验完毕,任是非道:“各位大叔,可曾有误?”众人齐道:“没有。”任是非道:“如此甚好。”对任盈德道:“爹,我们把这些银子都免了。”

    任盈德虽被称为任大善人,要他把二十多万两银子全免了,未免有些心痛,一时沉吟不语。众人见任盈德沉吟,一心卟嗵卟嗵直跳。任盈德心道:“这些都是要传给非儿的,既然他自己不要,就不要。”道:“好。非儿,你烧了它。”任是非道:“是,爹。”把厚厚一叠凭证尽数扔在火里烧了。

    众人无不大喜,尽皆跪倒,向父子二人磕头。任盈德这下可忙了,忙着扶众人起来,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一时间,哪里扶得起来,一着急,自己跪了下来,磕头还礼。任是非装模作样地扶人起来,实则大喇喇地受众人的磕头大礼,得意非凡,心道:“老子几千万两银子的身家,岂在乎你们这点破碎银子?也用得着磕头么?”

    众人磕了一阵头,站起身来,向父子二人告辞。众人向自己磕头,任是非大是得意,道:“慢。爹,我们就再做点好事。他们手头肯定很紧,就每人发五十两银子,做生计。”

    任盈德心里一紧,委实心痛,刚才二十多万两银子没了,现下每人再给五十两,岂不过份,有心不给,儿子兴高采烈,不忍拂逆其意,咬咬牙,道:“任福,取银子来。”任福道:“是,老爷。”转身取银子去了。

    众人见任氏父子不仅免欠债,还每人给五十两银子,无不大喜过望,又跪下磕头谢恩。任盈德忙去搀扶,任是非却是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着众人磕头,心道:“老子回来这么多天,就这会儿最是好玩。这么多人给老子磕头,见了银子怎能不向老子磕头,这银子的威力可不小。”任福拿出银子,分给众人,众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任盈德心痛银子,坐在椅上一声不吭。任是非道:“爹,心疼银子了?”任盈德道:“不,不心疼。”任是非嘴一撇,道:“还不心疼,心疼得话都不说了。”任盈德道:“不是。爹有些累。”任是非道:“你别心疼。非儿的银子多着呢。爹,给你。”取出两张五十万两的银票,放在任盈德手里。任盈德一之下,惊得呆了,道:“这……这是哪里来的?”任是非心道:“不说从刘安老乌龟府里拿来的,不好玩。”道:“爹,这是非儿从淮南王刘安府里拿出来的。”任盈德更惊道:“什么?刘王爷府里,你也能进得?”任是非头一昂,胸膛一挺,得意非凡,道:“刘安老乌龟的王府稀松平常得紧,老……非儿来去自如。”任盈德不信道:“你又来骗爹,你有这本事?”

    任是非大是不服,把怀里的银票悉数掏了出来,道:“爹,你数数,有多少?”任盈德把厚厚几叠银票,接过一数,竟有八千六百多万两,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出话来,道:“非儿,这……这是哪儿来的?”任是非得意洋洋地道:“爹,这下你信了吧。自然是刘安老乌龟府里的。老……儿子把他府里的金银珠宝一扫光。”右手一挥,大有秋风扫落之势,道:“爹,这是儿子孝敬你的,全部给你。”任盈德把银票塞在任是非怀里,道:“爹不敢要。非儿,刘安身为王爷,怎会就此善罢甘休,要是朝庭追查下来,我们全家性命难保。”

    任是非哈哈一笑,拍拍胸膛,神气活现,不可一世,道:“爹,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当今皇上是我结拜大哥。”任盈德道:“你就知道骗你爹,你以为你爹甚么都不懂?去把银票还给王爷。”任是非一心要拍任盈德的马屁,却拍在马腿上,甚觉无趣,想细说因由,此事说来话长,又过于玄乎,一时间怎说得清楚,就是说清楚了,任盈德也未必肯信,道:“好,爹,我就去还给他。”心道:“老乌龟的东西,老子要还,才怪。”道:“爹,我娘去。”实则是碰了一个软钉子,溜之则吉。也不等任盈德回答,径直去了。

    此后数日,任是非一个人东溜西蹿,寻些小乐子。这天在外面溜达了一阵,甚觉无聊,意兴萧索地回到家里。

    正要进入客厅,听得爹爹任盈德道:“道长为犬子费尽心力,盈德感激不尽。”心道:“爹爹在和谁说话?称谁为道长,难道是师父?”这个疑问马上就解开了,听声音正是师父,玄真道长道:“贤弟说哪里话来,贫道这些年忙于奔波,疏于教导,甚是惭愧。”玄真道长年岁比任盈德为长,是以称呼他为贤弟。

    任是非一听师父到了,心中一喜,就要进去和师父相见,随即又是一惊,吓得七魂去了六魂,心道:“老子在药苑,给左吴老乌龟淋尿一事,师父还未责罚,老子一出去,不是自投罗?”转身就要逃,玄真道长道:“非儿这孩子年纪虽轻,倒还识得大体,在东阿严惩贪官污吏,为百姓申冤,这件事可比贫道干得好。”

    任盈德道:“道长,你说东阿公审彭氏叔侄的竟是非儿?”言来颇为不信。任是非在东阿公审彭氏叔侄一事,早已传遍天下,任盈德也曾听人说起,可万万想不到,竟是自己宝贝儿子的杰作,乍听之下,不知是喜还是惊。

    玄真道长道:“正是非儿干的。这等侠义之事,贫道可做不来。”任是非惊魂稍定,又是一阵得意,心道:“老子只是觉得挺好玩的,可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侠义?侠义对老子来说是狗屁,只要好玩就行。”就要出去和师父相见。

    玄真道长接着道:“好教任贤弟得知,非儿不仅在东阿惩贪官,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淮南王刘安,也被他收拾得服服贴贴。刘安早有谋反之心,贪道一直引以为忧,一旦起事,刀兵四起,生灵涂炭,贫道一直想要他熄了此念,一直苦无良策。也不知非儿用的是什么法子……”任是非心道:“自然是老子的神仙丸。”大是得意。玄真道长道:“……竟然把刘安的府库搜刮一空,刘安积蓄了数十年的军饷,被非儿搬运一空。贫道推想,这虽不是全部,也是大部,刘安没了金银,要想作乱,可就难了。”言来颇多嘉许之意。任是非心道:“要是刘安老乌龟还有,老子就再去搬了来,谅老乌龟不敢不给。”

    任是非甚是高兴,走了两步,就要去见师父,眼前人影一晃,多出一个人来,正是玄真道长,脸若严霜,道:“非儿。”任是非立知要糟,硬着头皮,道:“师父。”玄真道长道:“你虽做了不少好事,可你戏弄欧阳天雄,给天星庄招来灭门之祸,淋尿在左吴前辈头上,剃光左吴前辈的头发,要是为师不加惩处,何以面对天下武林同道。”任是非耷拉着脑袋,道:“师父,弟子胡闹,甘愿领罚。”

    任盈德也赶了出来,为儿子求情,道:“道长,请在任盈德晚年得子份上,饶了非儿。”玄真道长道:“贤弟啊,要非儿去顽劣不羁而归正道,不正是你多年所愿?贫道明日带回山,好好训导一番。”任是非心道:“师父说是训导,老子可要倒大霉了。”任盈德道:“道长为犬子竭尽心力,任盈德感激不尽,请道长受任盈德一拜。”向玄真道长拜下去。玄真道长忙扶住,道:“贤弟,请免礼。”任盈德道:“非儿,你明日和道长回去,好好想想,不要再顽皮。爹等你回来。”任是非无精打采地道:“是,爹。”

    黎明时分,东方云开处,喷薄红日出,霞光万道,映给半边天空。任家庄外大道上,玄真道长大袖飘飘走在头里,任是非无精打采地紧随其后,大花小花亦步亦趋地跟着任是非。任是非满眼热泪,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不住挥手。任家庄门口,任盈德夫妇并肩而立,眼里噙着热泪,不住挥手,目送爱子远去,渐去渐远,渐远渐小,渐小渐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