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

蔺巫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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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考试前一晚,倪鸢熬夜帮丛嘉抓重点,两人打视频交流。

    丛嘉的书桌上堆满了被她翻乱的教材,一本叠着一本,各色的荧光笔划过资料页。

    她曲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下巴磕着膝盖,学了半小时后开始浮躁:“鸢儿,怎么办啊,刚记的我又忘了。”

    倪鸢那边显得悠闲许多。

    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揣着热水袋,桌上一杯热牛奶。

    她已经把押的题整理成册,放在手边,给丛嘉过知识点,自己也当是复习第二遍。

    倪鸢继续讲,“翻到资料第十页。”

    丛嘉站起身,原本想踹凳子走人,不及格又怎样,她又不怵这个,顶多压岁钱减半。

    但看看镜头前的倪鸢,又还是坐下来。

    丛嘉烦躁地拿书敲头,苦大仇深地说:“鸢儿啊,学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倪鸢懂,毕竟数学也几乎要了她的狗命。

    “慢慢来吧,咱们先把这次的考试搞定了再说。”倪鸢说。

    丛嘉苦着脸,“到底是谁这么讨厌发明了考试啊。”

    倪鸢:“但凡你肯早一天抱佛脚,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上蹿下跳。”

    “别骂了别骂了。”丛嘉摘掉她手上所有亮晶晶的链子和镯子,撸起袖子,咬牙道:“来啊,学啊!谁怕谁!”

    丛嘉妈妈端着夜宵进门,看见她快要“头悬梁锥刺股”,甚感欣慰。

    每学年也只有到这个时候,丛嘉妈妈才会觉得我女儿终于有点高中生的样儿了。

    视频在凌晨三点结束。

    丛嘉被摧残惨了,通宵刷剧可没这么困,她打了个哈欠跟倪鸢说明天见。

    “明天加油。”倪鸢说。

    “尽人事,听天命。”对丛嘉来说,努力一晚上,就算是尽力了。

    倪鸢挂掉视频,把仅剩8%的手机拿去充电。

    拉开帘子看了眼窗外,楼下路灯不知道是不是坏了,没有亮。四下漆黑,世界沉入寂静的海底,什么也看不见。

    她伸了个懒腰,放松肩背,熬到这时候反而不觉得困了。

    正要将窗户关上,一团黑影寻着光闯进来,在房间里忽高忽低地乱飞。

    ——是只蝙蝠。

    倪鸢吓得蹲下去。

    黑影时不时从她头顶掠过,她抱着头在房间移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人一蝙蝠共处一室,大概持续了五分钟。

    倪鸢现在何止不困,清醒得像往太阳穴上擦了十瓶清凉油。

    蝙蝠不断撞击窗户,偌大的窗口,偏偏飞不出去。到最后,它趴在地板上不动了。翅膀收拢起来,约有倪鸢两个手掌的大小。

    要怎么把它给弄出去?

    倪鸢僵住了。

    她摸到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给周麟让发信息:“麟麟,你睡了吗?”

    谢天谢地,凌晨三点,对面依旧有回应。

    周麟让:“?”

    倪鸢:“救命!!!”

    后面三个感叹号足以表达倪鸢内心的崩溃。

    手机响,是周麟让直接拨了过来,问她:“怎么了?”

    倪鸢盯着地上的一团黑,生怕它有异动,一边对着电话语气惊悚地说:“我房间进来了一只蝙蝠,它飞不出怎么办?”

    “开门。”周麟让说。

    他人已经在门外。

    倪鸢佝偻着背抱头弯腰前去客厅,生怕蝙蝠突然飞起来攻击她。

    战战兢兢,拧开了门锁。

    周麟让身上穿着单薄宽松的灰色休闲睡衣,脸色恹恹,半眯着眼没睡醒的模样,握着手机,通话一直没有挂断。

    “在哪儿?”他问。

    “我房间里。”倪鸢此刻见他如见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麟麟是来普度众生普度她的。

    她领着他前去降妖伏魔。

    周麟让看着地板上那团黑影,对倪鸢说:“拿扫帚。”

    倪鸢递扫帚。

    周麟让:“拿撮箕。”

    倪鸢递撮箕。

    周麟让走近,用扫帚按住蝙蝠翅膀,把它挪到撮箕里。它扑腾着挣扎了两下,但徒劳无功,被摁着脱不了身。

    周麟让将撮箕伸到窗外,松开扫帚,蝙蝠飞走了。

    他关窗,扳下扣锁,顺带拉上窗帘。

    “这就完了?”倪鸢怔怔的。

    “不然呢?”周麟让说,“你还想跟它道个别?”

    倪鸢:“……”

    倪鸢房间没有开空调,纯靠热水袋取暖。

    在冷空气的包裹中,周麟让打了个寒颤,他声音因困意而沙哑,还不忘损她:“胆子这么小?平时不挺能的吗?”

    “胆不小了,”倪鸢说,“蟑螂毛毛虫我都能抗得住,怕个蝙蝠老鼠也不过分吧。再说它飞来飞去,好像随时会朝我怼过来。”

    倪鸢赶紧把客厅洗手间各处的窗户都检查一遍,怕再有什么不明飞行物突然冒出来。

    周麟让拿起她搭在椅背上的素色小线毯,裹身上。

    跟着她满屋子转了个圈,巡逻了一遍。

    她现在是惊魂未定,看床底下都觉得藏着个龇牙咧嘴的鬼。

    “麟麟,这么晚你是还没睡啊,还是睡醒了?”

    “渴了起来喝水,凑巧看到你消息。”周麟让说,“你干嘛不打电话?”

    他要是没看到消息,她打算怎么办,跟蝙蝠僵持到天明吗?

    “怕被你揍。”倪鸢说,“你要是在睡觉被我吵醒了,我没好果子吃。”

    “下次直接打电话。”周麟让说。

    “哦。”倪鸢点头。

    室内检查完毕,周麟让回301。倪鸢站在门口问他,“后天考完你回春夏镇吗?”

    “还不知道。”周麟让说。

    他可能要先回趟A城,但过年他是得在春夏镇过的,一早跟谌松说定了。

    “明天还要考试,赶紧回屋睡觉。”

    周麟让扯掉身上的线毯还给她,想起她说自己很忙的满嘴谎话,毯子故意罩在她头顶。

    倪鸢视野中徒然漆黑昏沉。

    周麟让泄愤似的在她头上揉搓了一把。

    倪鸢手指蜷缩,微不可察地攥紧了衣角,指骨绷得泛白,闷在线毯里的脸却烧红了。

    她心虚,没有立即将毯子拽下,藏在里头闷声说:“晚安,麟麟。”

    周麟让“嗯”了声,说:“明天好好考,不然你白忙活这么久。“

    不知道是不是倪鸢的错觉,她觉得他说“忙”字的时候显得有点咬牙切齿。

    ---

    期末考顺利,难度适中,倪鸢觉得她把该拿到手的分都拿到手了,非常知足。

    令人惊喜的是,给丛嘉押的课内文言文竟然中了。

    丛嘉出考场,搂着倪鸢朝她脸上狠狠嘬了一口。

    “注意口水。”倪鸢被亲得脖子缩起来。

    “别污蔑我,我可没流哈喇子。”丛嘉心已经飞远了,“最后一堂考完,我请你吃东西。”

    “咱们不还有奖金没花吗?”倪鸢说。

    元旦晚会上,说双簧最后评了二等奖,有400块。

    丛嘉说:“那咱们就把奖金给吃完。”

    考完最后一堂英语,倪鸢和丛嘉顺着人潮往校门外走。

    四处欢天喜地的气氛犹如过年,除了要留下补课的高三生,其他人一身轻松,冒着小雨也喜滋滋地往外冲。

    校门口照旧堵满了车,鸣笛声和人声喧闹。

    等拐进了深巷中,老树高墙就将那些声音撇开,隔绝在外。

    巷里有家甜品店,是倪鸢和丛嘉百吃不厌的。两人挑了几个甜品,点了热饮,去阁楼撸猫。

    店主养了两只猫,大橘和缅因。

    大橘叫不三,肥得像头小猪仔,不爱动,吃完了睡睡醒了吃,随便撸。

    缅因叫不四,精瘦,眼神看着凶,会抓老鼠,心情好才让人摸。

    据说这两只猫是店主送给前男友的,给取了这么个名字,时刻提醒着前男友不要不三不四,但是后来他们还是分手了。

    店主就把猫要了回来。

    倪鸢抱着大橘。

    丛嘉拿着布偶老鼠逗缅因,一人一猫玩到了窗台边,缅因甩了丛嘉一尾巴,扑了她一嘴毛。

    丛嘉放开缅因,捧着热可可,趴阁楼窗台上哼歌。

    回头对倪鸢说:“弟弟在打篮球欸。”

    六中就在巷子的隔壁,阁楼正对着学校篮球场和田径场。

    倪鸢抱着大橘起身,手臂一沉,还真费劲。

    她站过去,跟丛嘉一块儿脑袋挨着脑袋,透过面前一方窄窄的玻璃去看对面篮球场上的情形。

    墨绿色的围网前,周麟让跟一个女生面对面,正说话。

    倪鸢仔细地眺目远望,女生个头高挑,得有一米七往上,长发微卷,脸白净。再想要看得更真切,得拿望远镜来。

    还有,人似乎在笑。

    笑容挺甜美。

    “快别看了,眼珠子要瞪出来了。”丛嘉是局外人,了然于心,笑着打趣倪鸢。

    “他们到底在干嘛?”倪鸢笑不出来,“告白吗?”

    “不知道。”

    丛嘉刚说完“不知道”,就见女生从帆布包里掏出白色的纸张,卷成了筒状,递给周麟让。

    像情书,又不太像。

    周麟让收下了。

    女生走出几米远,还回头朝周麟让招手说再见。

    “一步三回头,很难相信没猫腻。我赌三毛钱,押这个女生喜欢弟弟。”丛嘉煽风点火,嘴角噙着笑,看戏。

    倪鸢给周麟让打电话。

    周麟让刚放下手里的卷子。

    方才培优班的一个同学过来,说老师临时印了套难度颇高的模拟卷,很具挑战性,让他们拿回去做。

    周麟让不在,女生就帮忙拿了。又恰巧路过球场看见周麟让,便把卷子给他。

    只是这份恰巧,她自己心里明白其实是特地。

    特意为之。

    倪鸢在窗口看着周麟让接了电话。

    对面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喂?”

    “麟麟,是我。”倪鸢清了清嗓,不太自然地说:“你……你考试考得还好吗?”

    周麟让:“还行。”

    倪鸢:“在做什么?”

    周麟让:“打球。”

    倪鸢:“今天很冷,穿秋裤了吗?”

    周麟让:“……”

    周麟让单手拍了拍篮球,“你到底想说什么?”

    倪鸢:“冒昧问一下,你现在还单身吗?”

    拍篮球的手顿了顿,周麟让不解:“你问这个干嘛?”

    倪鸢信口胡诌:“路上遇到一个刚去婚介所上班的阿姨,她找不到大龄未婚优秀男青年作为客户资源,在公交站哭……

    “我觉得你挺优秀的,又觉得阿姨很可怜,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了。”

    “倪勾勾你是不是有病?”

    “你别骂我。”倪鸢声音低低的,想起刚才那幕,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细微低落在咕噜冒泡。

    周麟让大概也察觉出她的反常,说:“我不骂你,回来再收拾你。”

    倪鸢:“你一定要回来啊,我在春夏镇等你回来揍我。”

    周麟让:“???”

    看来还病得不轻。

    “所以麟麟,你还没有说你到底是不是单身。”倪鸢对这个问题非同一般的执着,为此她又掩人耳目地补充说:“这样我好跟婚介所阿姨交待。”

    “告诉她,鄙人十六,未婚,单着,没对象,忙着搞学习、打游戏,勿扰。”周麟让说。

    “好嘞。”倪鸢声音轻快了不少。

    她用手指在玻璃窗上画了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耶”,将脸埋在大橘圆圆的后脑勺上,狠狠吸一口,这是她放松的表现。

    最后,她对周麟让语重心长地劝说道:“麟麟,做人还是不要太招蜂引蝶。”

    周麟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