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陶穗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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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小茴出院那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街上的行人都脱掉了厚重的棉袄,整个世界也变得清清爽爽起来。

    她没有再踏足别墅一步,丢在那里的手机也不要了,重新换了一个,也换了号码。

    齐名为此还责怪她不懂得利用资源,离婚协议书上司徒格已将别墅和一部分的财产都归在了任小茴的名下。这还是齐名先发现的,要不然她永远也不会去看那张东西。

    齐名的原话是这样讲的,我操!你说你是不是出门踩狗屎了,结了个婚掉了个孩子就来一别墅和万贯家产,简直就是羡煞众人啊!我一男的都被诱惑到了。

    他还夸了司徒格,说人家真大方。

    任小茴没力气跟他争这些,倒在沙发上白了他一眼,无力的说,你喜欢就拿去吧,反正又不是我挣来的。

    她宁愿自己是净身出户也不要司徒格的房子钱财,这样只会让她觉得这婚离的很公平,她和司徒格都丢了东西,只是她丢的这些自认为是用金钱买不到的,但现实的人就明白是她占了便宜。就算她不这样认为,可齐名都这样说了,自己确实不吃亏。

    齐名见她郁郁寡欢,便也倒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说,任小茴,你可以想象一下自己未来的生活方向,比如说你的书店终于可以不用欠债了,而你更不用为它发愁,因为就算你把书送给别人也不会饿肚子,最重要的是你可以随随便便的想去哪就去哪,根本不用考虑钱的问题,要知道你这一辈子可能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啊。

    齐名说得激情澎湃,好像眼前就有一美好蓝图,但任小茴却一点精神都没有,呆呆的说,齐名,我很想他,想见他。

    她每天都在费尽心思的想司徒格为什么要跟自己结婚又离婚,还是他的前女友跟那个老人离婚了,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是有意要折磨自己的。

    她想见到他,想看到他现在生活的样子,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齐名从沙发上坐起来直接走到电脑前,继续敲打键盘。

    他好言好语说了那么多,她却只用短短几个字就能泼一盆子的冷水。

    他得承认,是他自己犯贱在先。

    任小茴在齐名家住了几天,像之前一样安安静静的调理身体,一不哭二不闹三也不上吊,这让齐名多少得悠着点儿。

    因为女人脸六月天,要是一不留神任小茴那无敌大脑突然回想起自己悲惨的遭遇身心承受不住致使脑门儿忽地充血从楼上跳下去,他齐名可担不起这条人命。

    所以,后来,她想到阳台晒太阳,可是有风,他就只好将左右两边都挂上窗帘。她想看一些花草,可是没有,他就只好跑到市场买几盆放在她眼前。她大半夜想吃蛋炒饭,可是没蛋,他就只好跑到楼下便利店买上来再重新蒸饭再炒。

    齐名自认他对自己的亲妈都没这么贴心过,可她任小茴也不过是人家司徒格不要的破鞋罢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死活都想不通,走到隔壁任小茴睡的房间也整不明白。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哪里令他这样奋不顾身的执着下去了。而且现在的任小茴已经被他养得肥肥的,原本还算不错的身体变了形,大圆脸彻底成了大饼脸,也不可爱的淘气了,说话还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搞得真的神经错乱了。

    医生说她有轻度的抑郁症,可几天下来齐名觉得简直不是轻度,而是严重。

    有一天,齐名也没有去书店看门,而是跟任小茴一起坐在阳台上聊天。

    他说,任小茴,心情好些了吗?

    任小茴回答,没有。

    他说,任小茴,听过那一百个面包的笑话吗?

    任小茴点头,嗯。

    他说,任小茴,你欠我的那两万块钱还了吗?

    任小茴回答,还了。

    齐名忽地揉了揉她的短发,笑着说,脑子还没坏嘛。

    任小茴看着齐名的眼睛,愣愣的说,我刚刚看到他了。

    任小茴没有说谎,她确实是看到司徒格了,从她的脑子里幻化到眼前,然后一步一步的离开,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很多事情来,然后再延伸到很远很远。比如有一天她老了,司徒格也老了,他迎面走来,她对他说我一直都记得你,如年少时一样深刻。比如他们都死掉了,也都去了天堂,又遇上了,她说下辈子我投胎成男的你成女的,我们做上记号好相认。

    她总感觉与司徒格还没完。

    齐名再也没有说话,从阳台下望出去,春日的阳光席卷着小区楼下的花草树木,已经张开的嫩叶和点点红色的花骨朵成了这一地春色唯一的点缀。

    任小茴在齐名的家里住了半个月之后就回家去了,那天齐名去了书店,她就留了一张纸条。

    家里跟她走之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一进门口就叫了一声“妈”,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答,转了一圈才知道老爸老妈都不在家里,只好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梳妆台上搁着的桃木梳子是她临走前放的位置,这让她突然惊醒,她任小茴与司徒格的婚姻也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她拉开抽屉,翻出日记本,最后的日期记于三月二十二日,春分。

    “结婚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我很开心,可以跟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结婚比什么都要美好。”

    任小茴还记得那天的情景,她穿着婚纱趴在梳妆台上写下当时的心情,她也记得那天有很多话想记录下来,可最终只写了这样一句。

    一切尽在不言中应该就是那样的感受吧。

    那天她虔诚的合上日记本,祈祷着从今往后的美好生活。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我又回到了这里。”

    她写下最后的日期,合上。

    老爸老妈回来的时候任小茴已经做好了饭菜,两老吃惊的看着自己多日不见变了样儿的闺女,轻言责备说回来也不知道提前打个电话。

    任小茴笑着说,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

    老妈一眼便能看到闺女的心坎,笑着嗔了句,别一吵架就往娘家跑。

    任小茴挽着老妈的手臂,撒娇着说,除非你把我赶出去。

    老妈无语,只好坐下来吃饭。

    等吃完饭收拾好家务之后,一家三口坐在小小的客厅聊天,任小茴才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当然没有提到流产的事情。

    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骂着司徒家的不是,老爸却坐在一旁,轻轻的说了句以后别招惹他们就是了。

    任小茴后来趴在老妈的肩上哭了起来,她没有告诉他们她还爱着司徒格,她有多痛苦,却被两老的理解和疼爱深深感动,也觉得那些痛逐渐变得不再重要。

    她始终还是幸运的。

    她有最最爱她疼她的父母,还有重情重义的齐名,这些,足够她过完以后的人生。

    当任小茴再次早早的开了书店门,轰隆隆的铁门声响彻四方。

    太阳还未从东方升起,古老而沉静的西街正安稳的浸在浓浓的晨雾之中,也还未睡醒。

    从今天起,她决定将生活恢复到没有遇到司徒格之前的模样,她像以往一样开门看店卖书吃饭回家睡觉。

    齐名看了任小茴留下的纸条后也没有再来找她,他知道是时候给她一个自己的空间了。

    今天的书店没有进来一个人,大约四点的样子她就关了门,漫步走在西街上。

    她走到尽头蓦然回首,残阳倒泻,染满了红。

    她竟然看到任小茴从一辆车里走下来,轻轻拍了拍胸口,转身就见司徒格从另一边车门下来。

    他扶在开着的车门上,满脸温柔的说,真是不好意思。

    只见那个任小茴大圆脸一红,挠了挠短发娇羞的说,你太客气了。

    她情不自禁的往回走,快要走到自己书店的时候,又见任小茴跟司徒格从自己的书店里出来。

    司徒格轻揉着那个任小茴的一头短发,柔声说,有空我会常过来。

    任小茴徒然坐到街边,突然发现手上的戒指还没有取下来,西斜的阳光照射在这枚戒指上,很刺眼。

    她转了几圈才将它取下来,又准备套进去的时候顿了顿,拿起来对着天空那轮不再耀眼的大太阳,整个太阳也落在了这个小小的圆圈内,刚刚好。

    任小茴轻轻笑了笑才将戒指拿下来,左脚边不远处正好有一个排水道,她对准那个道口将那枚戒指轻轻一投,落在了道口边又滚了几下才掉下去。

    她对着排水道又看了很久才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齐名,你过来帮我看店,我给你开工钱。”任小茴在电话里口气不小。

    “财大气粗了不是?”齐名在电话那头取笑。

    “是啊,我现在是暴发户。”

    齐名站在一瞬年华的门口看着任小茴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他偏过头看了店名一眼——一瞬年华,突然觉得其实任小茴比自己更有才。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春末夏初之时,西街两边的垂柳也生出团团柳絮,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漫天飞舞,如白雪一般落在屋顶上石板街上行人的头上。

    任小茴从齐名的车里下来,到后座拿出自己的大背包挎在肩上,用力将车门一关。

    “碰”的一声响震动了旁边的一棵柳树,垂柳轻扬,柳絮横飞,朝她的身上落去。

    齐名下车的时候,任小茴乌黑的短发瞬间成了那些柳絮的安乐窝,白茫茫一片已落了些许上去。他走向她的时候她刚好要转身朝店里去,他忍不住叫了声。

    “任小茴。”他几步便跨到了她的跟前。

    “啊?”任小茴猛地转身,刚好与他撞上。

    两人的距离顿时拉近,呼吸相容,脚尖也碰了一下连忙朝后躲。

    齐名比任小茴整整高一个头,看她的时候总是要微低眼眸,而她也总是很配合的抬眼相视。

    齐名一直觉得这个女人的外表已经再也没有吸引人的地方了,却突然被她撬开的明亮双眼照进了心底,果然看到湖面泛起一丝涟漪。

    他略感尴尬,轻轻咳了两声,伸手抚掉她头上的柳絮,心慌的说,你头上落了好多白毛毛。

    他被自己这一出口的话吓得手都抖成了五六只,唯恐碰到那些虎视眈眈的短发,却还是触到了。

    任小茴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近视了,怎么老觉得齐名两腮有红红的迹象呢。只是这些都还来不及她做出深入思考,从发梢传到心扉那一连串的温度也让她感到胸口发热。

    她赶紧指了指旁边的那棵柳树,发慌的说,这个季节最多了,到处都是。

    任小茴说完便也无意识的伸手去抚掉头上的柳絮,却不知这一伸手刚好碰到齐名的手,如山涧清泉滑过指尖,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开出一条小小的河道,恭迎着泉水流进心脏。

    突然,一阵暖风过境,西街上顿时飘升起大团大团的柳絮,争先恐后的落在齐名的身后,好像都着急着要看这个高大男人的脸庞是不是住着它们所喜欢的温柔。

    任小茴立马转移视线,指着齐名的脸突然大笑着说,你也有。

    她一说完就捧腹咯咯大笑起来,这让齐名有些恍神儿。

    他恍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头,手中几团柳絮随风而去,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自从她跟司徒格离婚之后就很少这样笑得肆无忌惮了。

    刚才的任小茴虽然有些牵强,但让齐名感觉甚好。

    书店开了不多久齐名就直接送任小茴去火车站了,她让齐名过来帮忙看店的目的就是自己要去云游四海。用她的话来讲就是去感受大自然的浩然之气,吸收万物之精华,让生命与之共存亡。

    齐名取笑说让她适可而止,别让地球枯萎就好了。

    任小茴一个巴掌没好气的拍过来,径自朝人群中走去。

    齐名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任小茴背着大背包的身影突然感到难过,也许他和她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就连她刚刚落在身上的一巴掌也少了耍无赖的味道。

    这种感觉让他很陌生。

    他安慰自己,等任小茴一个人潇洒烦了再回来,说不定就还是那个死不要脸的女人,说好给自己的工钱也吹了。

    任小茴也觉得怪怪的,她跟齐名说话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话语口气动作都与之前一模一样,可老感觉是提着心跳故意做出来的。

    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

    一个人踏上火车,头也不回。

    齐名问过她三次到底要去哪里,她都没有说。

    列车在轨道上开始缓缓滑行的时候她才敢将手中一直揣着的火车票拿出来,终点站是哈尔滨。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在地图上找了很久之后最终锁定在了那里,她似乎看到一个杵着拐的男人站在漫漫飞雪中静静的看着一个傻不拉几蹦蹦跳跳的女人。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

    车窗外的山川湖泊晃得任小茴眼疼,她回过头就听到对面一个小女孩儿吵着闹着要爸爸给她讲故事。

    任小茴自然而然想起了上次坐火车的时候,拽着齐名给她讲夸父追日的神话故事,也想起他那黑起的白眼。

    她在想,齐名说爱她,到底是真还是假。

    把任小茴送走之后齐名就直接去了书店,不料却看到司徒槿又徘徊在店门口踢石头,见他的车子停了下来赶紧跑了过来。

    齐名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就有多少的陌生。

    他还没从车里下来她就趴在车窗,一脸的明媚笑容,笑嘻嘻的说,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齐名下车,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我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司徒槿羞涩一笑,浅浅的梨涡盛满了少女的相思,“我有点儿心慌。”

    敢情这些日子都奋发图强去了?

    齐名轻轻一笑,走到她跟前,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发,鼓励道,我看你挺机灵的,高考这种小事儿难不倒你啊。

    司徒槿双颊绯红,眼球一转,笑着说,可是我心里一直被一件事情给堵着。

    齐名打开店门,回头问了句,什么事?

    司徒槿乐呵呵的跑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嬉笑着说,你还没有答应做我的男朋友呢。

    齐名顿时无语,见小姑娘又是一脸的期待,便说,那我现在就答应你。

    他已经过了把爱情看得太真的年纪,只要不出格,小姑娘要玩就让她好好玩玩,毕竟堵着别人的胸口确实很不道德,他可不像任小茴那么不识抬举。

    他觉着吧,等小姑娘考上大学再去遇到更多的人,不用说就自然而然把他抛之脑后了。他最懂这样无知的孩子了,总以为一喜欢就是永恒,简直就是太幼稚了!

    齐名突然爽快的回答让司徒槿立刻受宠若惊,几乎要跳起来,抓着齐名的手更加有劲儿,欢呼大叫,真的吗真的吗?不能反悔不能反悔,我们拉钩!快点!拉钩!

    齐名伸出小指就真跟她拉钩,然后说,那你快回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等你的好消息。

    司徒槿可没这么好打发,摇着齐名的胳膊撒娇的说,陪我去吃饭,我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从今天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呢。

    齐名善良的心头突然一软,看着她洋溢着的幸福笑脸,才意识到这孩子浑然不觉的处境。

    “你哥呢?”齐名随口问了句。

    “他正忙着给我爸打官司呢,应该很快就没事了,我妈现在几乎不回家了。”司徒槿一脸的无所谓,继而又笑了起来,“反正他们大人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管好自己就行了。”

    大人再复杂的事在孩子眼里是不是就变得简单了?

    齐名想起曾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如果每个人都用新生婴儿的眼睛看世界,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会变得简单而纯粹?

    这些年的生活,他没有学会让自己变得既简单又纯粹,却只学会了两个字,随意。

    如果不是随意他在两年前就把任小茴据为已有了,如果不是随意他压根儿不会让任小茴嫁给司徒格,如果不是随意现在又怎会放任小茴一个人出去。

    他要的只是在岁月不息的流逝中不知不觉中不用指名道姓便有一个人相伴到老。

    他不在乎在这岁月中对方经历过什么,在成长中变了什么样子,只要能在他回首的时候她依旧陪在身边就够了,毕竟那什么轰轰烈烈海枯石烂的爱情根本不切实际。

    “你想吃什么?”齐名柔声问。

    既然成了小姑娘的男朋友,那么对她好一点儿也不为过。

    “当然是好吃的!”

    齐名又把刚开的店门关上,反正现在的老板娘也不指望这店给她淘金了。

    估计是许久不恋爱的缘故,新时代小姑娘的充沛精力让齐名这个老男人有些吃不消,吃完饭还要逛街,逛完街还要散步,散完步还要送她回家。

    临别前小姑娘踮起脚尖朝他脸上猛亲了一口,小鸟儿一样飞进了院子里。

    齐名怅然,还是年轻好啊!年轻有资本啊!年轻就是美啊!月光宝盒威力无穷啊!

    他披星戴月的回到书店,橘黄色的灯光令西街显得昏昏欲睡的样子,加上所有的店门都已经关了,入夜便有三分孤寂。

    回想这些日,也就任小茴走后他才有心思好好回忆一番。

    从在医院见到任小茴的那天,在得知她被抛弃之后竟在第一时间迫不及待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这实属意外。也许只怪内心深处希望能给她一个及时而又结实的依靠,免得她好像觉得这个世界没人爱她了。

    你看,你任小茴都这样了我齐名还不嫌弃你,多光荣啊!

    可是,后来对她百般的好也只是令她心生抗拒罢了。现在想想确实过于仓促,以至于之前多有的淡定和随意都化为乌有,不知在往后的日子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呢。

    他也是在这时才意识到,一时的冲动一念的相思一世的执着更要细水长流下去才行。

    任小茴抵达哈尔滨之后,第一站便是松花江边上的香格里拉酒店。

    她站在房间的窗前,再也看不见当初令她震惊而又欣喜的冰雪大世界,也无法立刻狂奔到隔壁齐名的房间欢呼,唯有一江春水如一条温驯的母蛇向东游去。

    这并未令她感到失望,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再美的一窗风景也抵不过司徒格曾带给她的一场梦。

    梦醒了不要紧,至少还有往事可以回味,而往事总是如烟。

    任小茴不再感到难过,而是猛地拉上窗帘,将一窗的旭日阳光都挡在外面。

    昨夜在火车上一宿未睡,她感觉有些累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午四点,肚子一见主人恢复了意识便及时传来求救信号,任小茴决定出去觅食,顺便到松花江走走。

    四点多的松花江依旧被和煦的阳光普照,江边婀娜多姿的垂柳也随风起舞,骚弄着粼粼波光,使之春心荡漾。

    任小茴慢悠悠的行走在松花江边,看着人来人往,想着脚下的路。

    忽然,一阵春风轻拂,江边垂柳深藏的团团柳絮顿时漫天铺地而来。任小茴微微仰起头,这画面像极了曾在冰雪大世界里突降的鹅毛大雪,她想起自己曾快乐的奔向横空出现的司徒格,脑海里竟也播放着昨天齐名在西街上为自己摘掉柳絮的脸庞。

    她突然加快脚步,企图不让混杂的思绪控制大脑。

    她再一次讨厌现在的自己,讨厌至极!她不应该是这样一个女人,却还是让脑子里同时出现两个男人。

    她努力的想让大脑不被任何人占据,却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人牵引,直到只留下了一个人。他对她说,任小茴,你什么时候回来,店里的书都卖完了,都等着你进货呢。

    任小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茫然无措停下脚步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变少了,但太阳还未西去,照在江上,江边还有人在打鱼。

    “嗨!师傅!能不能让我也试一试?”

    远远的就见一年轻男子冲着正在打鱼的师傅挥手大叫。

    任小茴被这声音所吸引,舒心的笑了笑,兴致所至,便走到年轻男子的身边,笑着问,有鱼吗?

    年轻男子微微一怔,似乎是被突然光临的年轻女子所惊扰,但轮廓分明的麦色脸颊却很快张开一丝友好的微笑,洁白的牙齿与炯炯有神的黑亮双眼相得益彰,最后倒是令任小茴有些惊讶了。

    他衣服破旧但却穿着整洁,脚边放着一个沾了些黄泥的黑色大背包,而大背包上又挂着几个白色的酒壶。

    任小茴情不自禁的看向他的脚,那是一双历经过风雨之后的黑色运动鞋,干枯的黄泥中大脚趾已经暴露了主人的身份。

    她想起那些为了梦想或者什么而独自流浪的人们,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敬佩之情。

    “应该有。”年轻男子只是微微一笑,但一点儿也不比当空的太阳逊色。

    两人不再说话,听到呼叫的师傅也朝岸边走来,笑容憨厚而热情,大约四十来岁。

    “年轻人,之前有没有打过鱼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渔网里刚打到的鱼倒到竹篮里。

    “当然!”年轻男子回答的很爽快,“你要是不介意,待会儿看我打到鱼,你得请我去你家做客。”

    任小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爽快豪放的年轻人,跟他站在一起也瞬间觉得积压在胸口的那团郁气根本不足挂齿,她也想下江打鱼。

    “我能不能也试试?”任小茴鼓足了勇气问。

    “你们是一起的?”打鱼师傅怀疑的盯着这两个年轻人。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

    空气凝结半秒,继而传来男女混杂的朗朗笑声。

    任小茴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五月份的江水虽被烈日加热过,但相对于人体温度来说还是足够的揪住人心,任小茴冷得直龇牙,身体都在颤抖。而年轻男子好像一点儿也不冷,熟练的将渔网撒出去,然后操纵着手中的打鱼工具。

    任小茴虽然以下水为荣,但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吸着凉气屏住呼吸等着鱼儿落网。

    十几分钟过后,年轻男子将渔网捞起,任小茴一看网上粘着一条条小小的白鱼激动得不能自己,直夸他厉害。

    年轻男子谦逊的笑着说,这都是生存必须的活计,我时常都是赤手抓鱼,这玩意儿还是第一次玩。

    “那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任小茴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很是钦佩。要知道几年前她也曾吵着闹着要去流浪,被苏静和齐名打击得体无完肤。

    “不值一提。”年轻男子歉然一笑,说,“都是逃避罢了。”

    年轻男子口中的逃避二字令任小茴的心中一惊,刚才扔掉的心绪顿时涌上心头。

    她低头看着水中对影成双的自己,若是无人提及,怕是根本不会认为自己眼下的行为就是在逃避。

    只是,她始终不清楚这到底是在逃避司徒格还是齐名。

    年轻男子看了任小茴一眼,释然一笑,说,出来走走也挺好,事情想明白了就回去,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呢?”任小茴立马反问一句,她不太想说自己,“还没想明白?”

    “是啊,还没呢。”年轻男子提着收好的渔网朝岸边走去。

    年轻男子断然的回答令任小茴自行惭愧,她从来不会像他一样直言面对自己。

    两人到岸之后师傅递过来两瓶哈尔滨啤酒,笑着说,晚上都去我家吃饭。

    年轻男子提起酒瓶就朝嘴里灌,喝下半瓶之后擦了擦嘴角,豪气的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任小茴也意气风发的喝了一大口,总算又舒畅起来。

    日头落山的时候任小茴与年轻男子跟着师傅回家,血红的大圆太阳稳当当的坐在松花江上,看着归家人们的身影被它拉在了身后。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任小茴跟在年轻男子的旁边问。

    “孙旭。”

    “我叫任小茴。”

    任小茴发自内心的想与这个年轻男子交朋友,似乎看着他就能令她认清自己的真面目,这是她之前一直无法面对的。

    她知道自己并不强大,即便是开脱也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从打鱼师傅家吃过饭出来的时候,霓虹灯已经布满城市的各个角落,白天与黑夜,总是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世界。

    任小茴从孙旭口中得知,他来自南方,一路徒步到北方,大约已有一年的时间,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前往内蒙古大草原。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但任小茴却觉得这份友谊很是厚重,分别的时候竟有一丝的不舍。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任小茴问。

    “不知道。”孙旭笑得轻淡,“也许很快,也许三年五载,也许就死在路上了,谁知道呢?”

    任小茴顿了顿,又问,就没有牵挂的人吗?

    “有啊。”孙旭回答得很干脆,继而笑了笑,很是苦涩。

    任小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笑着说,你要是走到了我在的那个城市可以来找我。

    任小茴突然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就她一个人过得悲痛,要是自己再执意凄惨下去就过分了。

    她应该听从齐名的话,适可而止。

    “那我可求之不得了。”孙旭笑着说。

    任小茴看着孙旭在松花江边支好帐篷才离去,回到香格里拉酒店却毫无睡意。

    清醒的头脑再次回忆起当初撕心裂肺的痛竟也觉得不再是那么的刻骨,也觉得之前那些伤心和难过都是被自己放大化了,有些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走到窗前,看着沿着松花江边伸长出去的一排排街灯,还有等下来来往往的人们,感谢身后这一片寂静的空间,让她不再感到凄楚。

    第二天天蒙蒙亮任小茴就起床收拾行李跑去退房,她一路疾行赶到孙旭驻扎的地方,他正在收起露营帐篷。

    安安静静的松花江被稀薄的晨雾萦绕,除了几个晨跑的人们踏出有节奏的脚步声,再也没有比这更动听的了。

    “你怎么来了?”孙旭见到任小茴,一脸的惊讶。

    任小茴将背后的背包提到前面掂量掂量,笑着说,介不介意加上我一个,只到大草原,我也很想去那里策马奔腾一番呢。

    “那可不行。”孙旭脸色变得凝重,“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过去,不必跟着我。”

    “哈哈,我的方式刚好跟你雷同。”任小茴开始耍不要脸。

    昨晚她思考了很久很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借这样一个机会也给自己的人生做一次短短的徒步旅行释放能量,或许等她回去的那天就可以告诉齐名,哥俩谈钱伤感情,所以这些日子的工钱还是不提,不提。

    不管怎么说,她始终还是希望跟齐名的关系回到最初的原点,即便是以后要有所发展也是从最初开始。

    她要跳过司徒格,看到的只有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