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奉教

冬眠的龙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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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二年一月,草原上格外的冷。

    金兵大营一片狼藉,大火烧了一天之后,现在已经灭了,成群的兀鹫盘旋在营地上空,见到哪里有死尸,就俯冲而下,拥上去大快朵颐。

    这些草原上的座山雕一到冬天就会躲到长城内避寒,滦河上游常常有大群座山雕游荡,吃北直隶各地的饿殍,如果办了进京证,也会吃宛平、大兴的路倒。

    镶黄旗被朕夜袭砍死砍伤无数人,具体多少,当时黑灯瞎火,视线也被帐篷、烟雾遮挡,看不真切,让士兵自行报功也不现实,把锦衣卫自己报的数字加起来,八旗已经被反复歼灭三次了。

    即使是朕自己也觉得至少杀了一千人,但那都是错觉,即使是平日练剑砍靶子,朕也不过砍出几百剑,此战能有一二百级就烧高香了。

    报功历来靠兵部吏员点验首级,就是因为空口无凭,所以在撤离OTg2NTc=时,锦衣卫们多多少少都在腰上系着头颅,马鞍上也拴着首级,空着的手里也提着一两个。

    等第二天一点验,带到归化城内的首级拢共是三百四十二级,根据经验公式,此战至少杀伤了鞑子一千四到三千二,具体伤了多少不好说,即使朕致函盛京,黄太极也不会回答。

    尽管一开始镶黄旗的火药库就被炸了,营帐也大多损毁,终究是没能阵斩豪格,大阿哥天亮之后才在护军簇拥下出面,到营地周围收拢残兵,着实可惜。

    要是昨晚把这厮一箭射墙上,将来不知能省朕多少力气。

    不过镶黄旗再怎么骁勇,被打残十几个牛录之后,终究元气大伤,士气低靡,已经不堪再战,大阿哥从废墟里刨出不少辎重后,往东退了二十里,离开了归化城的哨骑侦查范围,也不知是还打算死缠烂打,或是直接罢兵还朝。

    大阿哥跑回辽东,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些王公们少不得对黄太极父子发难,囫囵一个镶黄旗,被大阿哥留在归化城外等着摘林丹汗的桃子,居然不声不响就给打残了,还是被区区一百人打没了一个固山,丢人丢到蒙古国了。

    所以朕估计大阿哥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收兵,多半会堵在城东,伺机而动。

    归化城不过比关内的县城大点,虽号称“大板升”,也装不下多少人,存粮更是没多少,所以在林丹汗对决黄太极时,他并没有让所有人都退入归化,而是让一部分自行向西逃窜,进入青海、哈密一带,免得城中守军太多,被黄太极遮断城池内外后活活饿死。

    但开春之后,林丹汗势必要召集先前解散的各部,在河套一带放牧,也要匀出一部分牧民去种地,只要在城外驻守一支马步军,说不定还能抓两个包衣回去,将功赎罪。

    毕竟城里大多数蒙古人都是鱼腩,夜袭大阿哥,将镶黄旗几千小媳妇变成俏寡妇的“蒙古铁骑”就那一百人,先前被打个措手不及,是大阿哥大意了,只要之后做好防火防盗工作,几百人的奇兵是摸不进大营的。

    朕相信虎父无犬子,像黄太极那样的一代枭雄,家学渊源,爱新觉罗家各个都是能人啊。

    这辽东虽然大小就和北直隶相仿佛,却不知涌现出多少英雄豪杰,哈尔滨之虎多铎,十三岁就当了正白旗旗主,铁岭之龙多尔衮更是追封为清成宗,想配太庙。他们兄弟二人争夺权力时,号称翠绿帽子王的阿敏在沈阳崛起,以疾风怒涛之势席卷了半个朝鲜,造化弄人,若不是“长白山之熊”莽古尔泰与之纠缠不清,抢夺汗位,他们中的随便一人早就继承后金大统了。

    此外辽东的群雄中,还有代善和他的八个儿子——礼亲王八本枪,“复州四千户所一卫无胜此人者”的岳托,安乐州之虎德格类,仅用十年就征抚野人女真的“海西能人”杜度,都不是好相与之辈。

    主管关外情报的中村太郎不愧是倭人江浙湖汉北,这些鞑子的外号果然起得不同凡响。

    奴儿干都司将星云集,如果黄太极的宝贝儿子期末考试考成这样,回家铁定挨板子,黄太极好不容易把镶白旗从侄子杜度手里抢来,改为镶黄旗交与豪格,此番受挫,恐怕是要被反对天聪汗的王公们发难,夺回这半残的镶黄旗。

    当皇帝和当大汗还是有区别的,文官再怎么众正盈朝,终究不敢抢皇帝的兵权和皇位,但草原上的可汗却是兵强马壮者居之,如果黄太极手上只剩个正黄旗,那他的汗位差不多也就到头了,即使王公们不送他走,夷事局也会送的。

    朕和黄太极不同,在北京还有京营的十万大军,各地的卫所、营兵数以百万计,只要辽饷、夏粮秋税能收的上来,朱家的铁桶江山就能万万年,朕这皇帝可以一直当下去。

    饶是如此,夜袭中亲卫折损一小半,还是让朕心疼得肝颤。

    挑了两个没受什么伤的锦衣卫,把县城里最好的马交给他们之后,朕把他们打发去探查敌情,看看豪格到底走了没,如果走了就拿两桶一窝蜂到东边放掉,去去晦气。

    朕心疼自己的亲兵家丁啊,大明的卫所都烂了,营兵边军也烂了,军头打仗,全靠自家恩养的亲兵家人,说是中央集权制帝国,到了地方其实还是人身依附,层层分封那套,朕在欧洲见得多了。

    封建军事贵族也不是一无是处,只要能吃到空饷,能弄到土地,靠着节度一方,裂土分封,还是能养出一支精兵的,以敢战家丁为骨干,辅以卫所兵和欠饷的营兵,打打蒙古人和流寇倒是足够了,之后不管是吃军饷的差价,还是全部投入军队,积攒军功层层升迁,或是直接砸钱去打通关节,在太平年间都是好使的。

    这锦衣卫就是皇上的家丁,虽说也有酒囊饭袋,但朕亲自遴选的锦衣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损失一个都是大亏,这一口气死了二十个,重伤二十个,纵使皇上家底厚也禁不住这么败啊。

    好在朕略通医术、会计和巫术,通过清创和手术,将几名受了致命伤的锦衣卫从地府生死黄册上抢了出来,接着做法将这几条命诡寄到镶黄旗头上,不然折的人还要多。

    林丹汗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带着马奶酒、羊醪和其他好东西上门拜访,他对朕一行的态度已经恭谨了许多,一来朕打跑了镶黄旗,救了归化城,二来朕以区区一百人打崩了九千人的八旗兵,砍死了其中两三成,根本不是插汉部那些一触即溃的“蒙古铁骑”能比的。

    北元不像朝中那些文官,看不起武人和丘八,蒙古人对勇士还是相当尊重的。

    所以林丹汗不仅亲自来了,还带来了数匹生丝,朕还没反应过来,林丹汗就捧着其中叠好的一匹,恭恭敬敬的献给朕。

    这个朕是知道的,乃是疆藏一带,信奉藏传密宗之人会向客人献上这种名为哈达的丝带,朕在旅游广告里看到过,不过刘之纶连会员费都交不起,哪里办得起签证,负担出国旅费呢,所以也就是看看。

    “土蛇年正月,插汉部信男虎蹲兔献哈达于南朝国公。”

    朕赶忙伸出两手,捧过这丝带,挂到脖子上。

    林丹汗说的话是有讲究的,他这次没自称是林丹汗,因为以大汗之名,对大明的公爵低声下气,是灭自己威风,但以信士自居,献上颇有佛门意味的哈达,却能避开俗世规矩,表现自己的态度。

    毕竟插汉部和大明并无隶属关系,也非朝贡关系,朕这次是本着刘备帮孙权抵抗曹操的原则,帮插汉部揍黄太极,两方只是临时盟友关系。

    甚至朕一开始都不是来打仗的,只是番婆子想考察蒙古各部的虚实,调整边镇兵力和互市规模,朕只是来做生意外加刺探军情。

    “汝义弗胜本国司教者之义,我确云,弗克入天。”*

    这位脑子被驴踢了,改信红教的大汗一脸迷茫,完全没听懂朕引用的圣玛窦福音经文:“国公,您说的是?”

    朕只得用番婆子译的福音书解释道:“虚心的人有福了,天国是他们的。”

    “这是哪一教的经文,我怎么没听过?”

    朕指了指身边的锦衣卫:“此大秦景教,孤读了景教的经书之后,受到感化,这些家丁俱是西僧洗礼之后,懂了何为义,才如此骁勇善战。”

    林丹汗很是诧异,他就是不信黄教喇嘛歪嘴念经,才被红教的高僧鼓动,改信了宁玛派,众所周知,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所以其他照旧信奉黄教的蒙古王公也就不和他来往了,虽说插汉部离心离德主要是大汗的人品和能力问题,但胡乱改宗也是蒙古分崩离析的一大原因。

    如果是往年,朕作为大明皇帝,看到蒙古碎成一地,各大部落高呼不同的佛号,拜着不同的罗汉菩萨相互圣战,当然是乐见其成,若有余力还要出兵拉偏架,帮着弱势一家揍优势一家。

    但女真崛起之后,分裂的蒙古各部若放着不管,很快就会被鞑子用和亲和征讨打成附庸。

    所以朕打算让林丹汗洗礼皈依,假意改信拜上帝教,从而弥合蒙古各部之间的嫌隙。

    对于大明要不要改宗一事,军机处一直持保留意见,尤其是刘之纶,对此相当抵触,但对于蒙古人来说,各位军机大臣就没什么感觉了。

    如果基督教是好东西,那朕这是教士下乡,帮助北虏改造社会,全盘西化。

    如果基督教是坏东西,那正好拿来毒害北元,省得年年来叩关,最好一路传到辽东去,让黄太极也给移鼠天天磕头,再休了他那三房姨太太,最后爱新觉罗家因为皇后不育,直接绝嗣,国帑全拿来供养修士,修建教堂。

    反正照现在发展下去,如果大明的长城和卫所不设法往西北扩张,等罗刹国的殖民队一来,他们都得改信正教,给莫斯科牧首磕头。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朕要把大明的耶稣会洋人都派到蒙古去,到时候公教和正教在西伯利亚打成一团,少说也能给大明争取到五十年。

    现在不急着传教,先把拜上帝教介绍给林丹汗,让他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个东西就成了,等过一阵,朕把洋人的板甲、火铳都介绍给他,大汗估计要哭着喊着受洗皈依。

    耶稣会不是傻子,朕只肯开放有限的教区给北京正教会,他们已经极为不满,番婆子以全国改信胡大为威胁,才逼迫他们继续和朝廷合作,没带着奉教官员缙绅公然与朕决裂,但要他们帮着引入西法,却是万难,只能花重金去澳门请葡人的工匠,红夷炮的改进很是缓慢。

    这还是因为工部和兵仗局还有些底子,可以自行铸造大炮,才有谈判的筹码,如果耶稣会和蒙古人谈生意,多半是只给成品,不给工艺,教会每年从佛山买了大炮,经由陆路千里迢迢运到蒙古去,换取传教权力。

    见到林丹汗开始胡思乱想,朕摆摆手,打断了林丹汗的小算盘:“这事儿再说,孤奉命来见顺义王,不成想顺义王已经被大汗打跑了,孤不日就要回京城复命。若是过两天女真人复来,报复板升城的百姓,还请大汗多多照顾那些逃到关外的汉人才是。”

    林丹汗大骇:“国公,您这是要回去了?”

    “孤要回去复命,何况圣诞节要到了。”

    这位北元大汗满脸迷蒙:“圣诞节?”

    一位奉教的锦衣卫也好奇的问道:“圣诞不早过了吗?”

    朕“啪”地赏了他一个爆栗:“本朝的圣诞是皇上的生日,崇祯朝是二月六号,懂吗?”

    今年除夕都是在外头过的,生日可不能委屈了自己,何况番婆子肯定给朕准备了礼物,上一回的礼物是一整个北京正教会,撬走礼部一大块墙角,如今每月教民都上缴不少什一税,用来赈济京畿灾民,省得朕自己贴钱,今年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