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分(五)

秋至霜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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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到坑附近,裴冬晨就毅然决然抛弃了张健,混进人群中接单子去了,留下张健一脸苦笑。

    好在一共就八个选手,很好辨认,按号码顺序,想错都难,趁着空场打扫好现场等着下一场就好了。望着一个个健壮的选手,张健想去跟他们打招呼聊几句,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万一自己说错话,挨顿揍就冤枉了,心下想到,要是那个损友在就好了,至少不怕冷场。

    “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你朋友呢?”突然一个声音把张健拉了回来,身旁站着一个带着帽子的男子,声音有些熟悉。帽子是插在头发里的,没有破坏发型,还有些酷酷的,下拉的帽檐一定程度上类似于面具性质,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却是流行了数十年的款式。

    “您好,我是比赛引导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张健没从声音听出来是谁,用工作官方语言搪塞一下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抬头看对方容貌,这还不是胆小的张健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怎么,这么快不认识了?”年轻人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掀开帽檐一角,漏出一条伤疤,迅速拉下帽檐。

    “是管事您啊,不好意思,您带着帽子我没有认出来。”张健吓了一跳,毕竟这条伤疤让人记忆深刻,如此说来头上应该是假发,那种帽子和假发为一体的款式。

    “没事儿,我就是出来看看,以前也是角斗士,还是很怀念的。你朋友呢?”伤疤管事望向其他选手,像是和张健闲聊一般,只是两次提到冬晨,不得不叫张健提高警惕。

    “啊,他呀,我也不知道,刚才转了一圈就走散了。您说您曾经当过角斗士?”张健可不敢说冬晨去拉私活儿了,万一触怒了管事,绝没有好结果,冬晨个自小,钻到人群里面不好找,只有试着转移一下话题,希望对方别注意到他才好。

    “别紧张,我没什么事,就是找人聊聊天。”管事没有再纠结冬晨去向,“现在虽然不用下场,但空闲的时候还是有练习。你看到那个赤裸上身挥拳的大个子了么?觉得他能赢吗?”

    张健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个一大个子在挥拳,憋足了一口气,一连挥出4拳,每一下都很有力量的样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反正看不懂,即使说错了也无所谓,毕竟有主见的错比无主见的对更重要,“说不好,只是看着他的动作感觉有点累,是不是太紧张了。”

    面具男子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问出了让张健意外的话,“你想不想学角斗?”

    张健吃惊地看向面具男子,目光接触到对方的眼睛,立刻躲避,不明白对方怎么会想培养自己,母亲曾说过,‘现在社会很死板,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小心戒备,下意识向旁边侧了一小步,“谢谢您的好意,我对能源司比较感兴趣,准备成人之后去那边安心干活。”

    “呵呵,年轻人,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里太乱,不安稳。”帽子男哼笑一声,“越是没有规矩的地方越是讲规矩。”

    张健偷偷撇了撇嘴,一只脚在地上蹭了蹭。从小在父亲耳濡目染下,认为进政府组织才是正统归宿,像酒吧、打拳这类社会组织都是捞偏门的场所,长久不了,而且一旦触及到别人的利益还有伤残危险。

    “小子,考虑清楚了再回话。”不等张健回答,面具男子撂下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看着男子背影,张健也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刚才第一感觉是,对方在利用自己拉拢冬晨,可是现在静下来想想,自己对这种热血的生活既好奇又向往,按照刚刚损友的说法,只要混得不是太差,生活品质方面绝不用发愁,然而想到自己还要结婚生子,便熄灭了这股冲动。稳定的生活,才是他最向往的生活。

    摇了摇脑袋,抛开胡乱的想法,准备吃午饭。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角斗这个词开始在他心里生了根。

    ……

    庆祝活动在午饭后正式开始,先是9527A区的最高行政长官讲话,无非与往年一样,都是些勉励进取的豪言,告诉人们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什么的。

    音管里的声音不大,传到角斗场,连噪音都算不上,这里早已喧嚣得行,人们尽情地叫喊着,男男女女混搭在一起。原本仪式感很强的节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狂欢中,至于为什么庆祝,在人们的意识里,有意无意中淡薄了很多。

    张健从衣角扯出几根植物纤维塞到耳朵里,来回游走在赛坑之间,确认每位选手位置,保证角斗顺利进行,中间有两次碰到了冬晨,其身后跟着个女娃儿,比他小一两岁的小姑娘,之前见过几次,好像叫姚什么,正帮他数钱和发放象征约定的石签,两个人很有默契,从表情上看,单子应该不错。

    中途张健发现,有一个原本场子里专门下注的人,眼睛飘过冬晨几次,虽然没有动手阻拦冬晨接单,眼神中却怒意十足,张健想去给冬晨提个醒,又怕那个人把仇恨值转移到自己身上,只好记在心里,准备晚上提醒自己这个损友。

    小半天对于地下人来说过得很快,听成年人说,在b区时间过得比A区要快,那里学习6年半,却好像没有好久就结束了。而“上界”里时间过得慢,终端里的两天相当于现实世界里一天,人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知道这是个常识,很难理解这个前后矛盾的言论是怎么产生的,到底是时间变长了,还是变短了。

    张健带着简易耳塞,依然觉得耳朵嗡嗡的响,有些头晕恶心,张健急忙深呼吸一口,“告诉”自己身体还有最后一个选手,再坚持一下今天的任务就结束了,当然有没有用,只有“自己”知道,寻个安慰罢了。

    面前的中年人是一个发型怪异、皮肤黝黑男子,应该居住在东区,平时很少见,身体很壮硕,此时还在拉韧带,看到张健要引领他入场,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健,还友善地笑了一下。

    此时张健哪有心情理会中年男子,别说名字,连长相都没看清楚,忍着呕吐的冲动,低头将其送到2号赛坑旁侯赛,然后一屁股坐到入场口门后,连中年人帮他拍了几下背都没注意到。

    尽量不去想身体不适,转移注意力,“要是自己学会战斗,应该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和女人吧?”张健低语了一句,回应他的是:大脑再次传来的晕眩感,让他赶紧收敛心神,放松身体,慢慢地坐着深呼吸,“看”自己怎么了。

    “只见”自己呼吸变得很急凑,手和脚有点凉,还有一点“酸”,就像灵魂坠离了身体,头部有几个区域麻痹不醒,胃本身好像没什么问题,呕吐感像是脑部误传信号,“头部是想通过呕吐来减少负担,或者提醒自己注意身体不适吧。”张健猜测。

    刚坐下不到半分钟,身体变得更重,负累感让整个身体像僵尸一样功能滞后。

    顾不得外界吵闹声,专心“问问”身体怎么办,随着身体本能动作,尽量深呼吸。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张健像是被催眠一般。缓缓深吸一口气,随着空气吸进体内,胸腔慢慢向外阔,腰部顺势向上挺起,双臂自然下垂,腿部微微用力,流畅自然的站了起来,然后倾吐出肺部浊气,整个身体似“下沉”一般稳定在站立的姿势;再次慢吸一口气,胸腔外扩,手臂随着躯干伸展开来,时而弯腰含胸,时而直身仰头……

    此时张健“眼中”的世界里却是另外一幅画面。回到心脏、肺部的血液流淌的很慢,很沉重,像是满载货物的大船逆流而上,仅有的几名纤夫因长时间的劳作走走停停,相反从心脏流出的血液满是轻盈欢快,顺着流道急速欢流,可惜两岸的细胞夹道欢迎,贪婪的汲取血液中欢乐的元素,没走多远便精神低落,垂头丧气的向下游流淌,下游的细胞唯有望而生叹,寄希望于下艘船早点到来。

    张健眉头皱了一下,不难看出身体现在的情况是:长时间的供氧不足,导致身体各部分机能下降,尤其是远离心脏端尤其严重;代谢废物过多,没有及时运转废料,堆积在身体内部;功能区域长时间使用,需要放松休息。

    他唯有继续深呼吸,等在肺部等待装氧的“血红细胞号”大船尽可能多装,展开四肢,保证运输通道畅通;呼气比吸气更加缓慢,毕竟卸船转运的工作量要大些,更长的时间才能保证船上废物清除干净,否则当再次起航的时候船上还有前次没有卸船的垃圾占据这宝贵的空间。无论是呼吸还是展臂,都要轻柔,保证较快血流速度前提下,尽可能减小运动量,以免产生更多负担;身体内部哪个区域过于酸痛,就变换姿势让其他区域受力,放松这里细胞。于是便有张健之前那类似被催眠般的动作表现。

    ######

    “母亲,船是什么?”故事时间,张健总是对故事里的新鲜事物好奇不已。

    “船啊,就是一种很大很大的东西,被水挤出来,不能进入水内部的东西。”妈妈思考片刻给出了这样一个解释。

    “被水挤出去?水为什么排挤船呢?它不是最喜欢和大地融合吗?”对于水的印象,张健还停留在水屯,一旦它流出来,会马上渗入土壤,碰到衣服(衣服,由粮食作物秸秆纤维编制而成,质较硬,由生秩局统一发放,质软者需单独用钱置换),也会很快把身上打湿,定期洗漱和性器官时,也会把脏东西带走,没出现过排外的特性。

    “这个只靠讲是很难理解的,只有你亲眼看过才能明白。”张母皱着眉,也想不到通俗易懂的方式,只有硬讲,“水这个东西很怪,你没进去的时候,它拼命的排挤你,你越想进去,它排斥你的力量就越大,当你完全进去之后呢,它对你的排挤力量就不会改变了,并且随着越深入它,它越想将你压碎,进而彻底与它混为一体。”

    张健恍然大悟,“母亲,我怎么觉得这跟你之前讲的政治很像,开始的时候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打服之后大融合,成为一家人,便要将原有的势力打散,越是靠近中央,越怕抱团,必须打散。您老人家是不是根本就不懂,所以给我乱讲的啊。”

    张母没有废话,抓起鞋子,往张健脑壳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