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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家在乡下，家里保留着不少铁质家伙。与城里那种刀相比，宽厚的铁刀用起来颇为顺手。拿出自家发的大麦芽切碎，准备再拿点的时候就见围观的表兄弟们脸上都是不屑。舅舅搬了凳子坐在旁边打起圆场，“无忌，为何要将麦芽发的这么长？俺见过别人做麦芽糖都是发的比豆芽还短。”
“原来大伙都是这么发的？”章无忌笑道。
也不多解释，章无忌转向曾柑要他一起加工栗子，就见曾柑脸上表情同样不解。章无忌这段时间已经明白没有普遍的教育，完全没办法和元代人用古代早就出现的成语聊天。有共同汉语基础尚且如此，没有化学基础的话更不要向元代人解释制作麦芽糖是如何利用大麦发芽生成的酵素与淀粉酶分解淀粉。
听到章无忌要他一起捣碎栗子，曾柑并没有反对干‘苦力’。舅舅家的佃农已经剥出十几斤栗子，两人在石臼里捣碎了还挺水灵的栗子。将栗子碎粒与大麦碎搅合好。
完成第一步，舅舅笑道：“没想到这么快。”
“舅，俺这次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做饴糖，第二件是俺想向舅舅借点铜。”
“铜？”舅舅一脸不解，“有何用？”
章无忌强压不安，把心一横，“俺得先用铜做个小物件，做饴糖用的到。”
“嗯……”舅舅完全不解，想了想问道：“要多少铜？”
章无忌用手比了一寸不到的长度，“这么一小段就够？”
舅舅对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女儿说道：“二娘，去吧你娘上次弄断的那根钗子下半截拿来。”
没多久，章无忌的表妹就拿了很细的一段铜过来。接过这段细铜柱，章无忌把它交给曾柑，“曾兄弟，这就得你出力。把它打成一个旋转的物件。”
曾柑登时傻了眼，过了片刻才答道：“到底要打成何种模样？”
章无忌心中欢喜。从打栗子开始，曾柑就在不知不觉中透露出他其实也偷偷学了手艺的事情，不过曾柑却从来没机会如家族几十年前般有充分的的材料打造物件。
此时曾柑只询问要打造的物件模样，却不说自己打造不了。章无忌决定相信曾柑能做到。拿起根树枝先画了图，又拽了一根草业勉强完成一个螺旋扭矩器的模样。曾柑想了想，随即表示自己能做。只是需要几件小工具。
舅舅叹口气，“无忌，你们先忙，俺回屋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曾柑就拿出了一个螺旋扭矩器的核心部件，一个铜制螺旋。曾柑完成之时，章无忌也用削出的竹木部件制成了其他部件。
这时代没条件搞玻璃，至少现在章无忌搞不了。既然没办法利用液体升高距离，能利用的就剩下螺旋状的铜片受热膨胀引发形变，通过简单装置传导将微小变化，放大为可以明确分辨的结果。
试了好几次，装置虽然粗糙，却如同网上展示的那般能用。章无忌命道：“来，把手深到里。只要觉得有点热就告诉俺。”
曾柑有点不敢听话，章无忌自己先把手伸入锅里，感受着水温。觉得热了，就赶紧抽出手，把手指塞进一直夹紧的腋下。。
曾柑更是不解。章无忌也不想解释体温问题。腋下夹紧的话，温度一般在35摄氏度左右，如果腋下的皮肤感觉手指不凉不热，就意味着温度大概能确定到这儿程度。
又是一番实验，在作为温度指示的部分终于有了一个35度到100度的区间。章无忌用两根细细的竹子绑成一个圆规。利用尺规作图法将这段长度区分成了十六段。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除了炉火的火光之外也没了照明。章无忌命道：“开始熬饴糖。”
天亮了。舅舅到了院子里。曾柑躺在竹床上睡得呼呼的，章无忌还强撑着没睡。见舅舅进来，章无忌立刻将一大碗饴糖端了过去。舅舅用竹棍缠了一团放进嘴里，品着品着就点起头。
见舅舅高兴，章无忌已经笑得裂开嘴，“舅，你多吃点。俺把这些栗子做完，就能出百十斤。俺娘说这些年都是舅接济，这次俺只带十斤回去。其他都给舅留下。”
舅舅并没有推辞，只是叹道：“你娘身体可好。”
“骂起俺尽头可足啦！”章无忌调侃的答道。
“该骂！”舅舅叹口气，“你以前就爱舞刀弄枪，若不是你娘管着你，天知道你闯下什么祸！”
叹了阵气，舅舅又称赞道：“无忌，你也是有了手艺，赶紧娶个媳妇。让你娘放心。”
“舅，俺这次来就是想做些生意。还得请舅帮俺。”
“你缺本钱？”舅舅神色中并未露出拒绝。
章无忌赶紧顺杆爬，“舅，俺想蒸烈酒。”
“烈酒？”舅舅很是不解。
“对，烈酒。一点就着火。”章无忌自信的说道。
“哈！无忌，你这是诳俺么？”舅舅不高兴了，“酒能点着？”
如果是21世纪，连小学生都明白酒必然能点着。不过在这个元代，没几个人喝过一点就着的酒。只怕那些蒙古王公都没喝过。
不过制作乙醚必须要用酒精，不仅如此，酒精的用处还有更多。章无忌只能应道：“舅，成不成，让俺再做两锅饴糖不就知道了么？”
舅舅一直是个明白人，也不再废话，“你若是再做两锅，都这个味道，俺就给你弄些烈酒。看看你如何做一点就着火的酒！”
在好几处需要温控的过程中靠着粗制滥造的温度计确定温度，章无忌带着曾柑卖力干活。其间，听说消息的二舅、三舅、表舅也到了大舅家。这些位舅舅们对章无忌平素就没有大舅爽快，每次给粮食都是大舅拿大头，这些位舅舅随点。
最初他们只是皱眉看着章无忌‘瞎整腾’，直到深红色的饴糖出锅，几位舅舅带着怀疑的神色品尝，随即展开了眉头。
每一锅饴糖都颜色深红，味道纯正，毫无异味更无焦味。很快，章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赶来吃糖。听闻饴糖居然只是用了栗子，并没用粮食，舅舅们终于给了章无忌罕见的称赞。
人人吃糖，人人都有笑容。面对几十斤饴糖，长辈们也不斥责孩子们多吃。结果大舅家的三表弟直接吃到有些肚子痛，这才被大舅一顿骂，给撵出了院子。
章无忌一直偷偷看大舅，想抽空问大舅啥时候帮忙给酒。大舅一直没吭声，只是张罗给各家按人口分饴糖。几十斤饴糖在一起的时候看着真不少，给几十口人的章家一分，转眼就分光。
其他舅舅们询问饴糖需要多少栗子和糯米，章无忌给了数字，舅舅们都大惊，“怎么才要这么些，以前村里做饴糖的都是在骗俺们么！”
章无忌也不知道舅舅们是在哪家做的饴糖，也不敢插话。二舅当即表示，“无忌，俺们给你拿米，就按这个给俺们做！”
见舅舅们都爽快的提出要求，章无忌心中有些高兴。若是老娘亲眼见到如此局面，大概会真心笑一笑吧。
正想回答，就见大舅拎了一小坛酒放到自己面前，“给你，蒸了给俺看。”
章无忌看了这坛子就觉得酒不会差，打开一闻果然是好酒。香！醇！
把酒坛盖好，章无忌答道：“舅，俺不要好酒。这个不好蒸。俺要的是那种很烈，喝起来难喝的酒。”
其他舅舅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连忙询问。听完章无忌居然要蒸出一点就着的酒，立刻就有舅舅脸色和以前那般不高兴，更是直接嘲讽章无忌说大话。
章无忌低头忍着。自己这些年都是靠舅舅们接济，不被人相信再正常不过。
“东村的李家不是酿了这种酒么？喝了上头，多喝头疼的要死。”表舅开口了。
大舅点头，“对，他的酒就没人买。俺们用饴糖换他的酒，他应该会答应。”
说完，大舅立刻让章无忌的大表哥拿了些饴糖出门了。其他舅舅见大舅主持此事，也不再谈论蒸酒的事情，各自回家拿粮食去了。
曾柑此时已经睡醒，章无忌叫曾柑到了外头，“曾兄弟，俺还是想请你家大人帮俺打造点器具。都是铜管。俺前两日就说俺能做一种喷灯，好的很。这灯俺做不了，俺还需要曾兄弟借给俺些蓝矾。若是你家大人肯来，俺送他们……”
曾柑听到这里边摆边打断了章无忌的话，“不用说了，章兄弟。若是要做饴糖，俺请你到俺家庄子里做就好。没想到俺这三脚猫的手艺打造的东西就能管用，俺信得过你。不过俺请的这位叔叔性子可不好，若打造的那个啥灯如你所说，一切都好。若是不成，俺也不知道那叔叔会干出啥来。”
见曾柑满脸担心，章无忌反倒充满了信心。有能耐的人都不是啥好脾气，而且曾柑所说的这位叔叔又不是从刚开始就各种胡来，若是章无忌做不到承诺，活该被人打骂。章无忌笑道：“请告诉那位叔叔，若是俺说了大话，要打要骂随他！”
第二天，章无忌仔细矫正了螺旋扭力器之后，又做了几锅饴糖。真的是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四五百斤饴糖给几十号人一分，就跟沙地上倒了盆水一样，并不显眼。
酒换回来了，章无忌一闻就觉得有点晕。这酒里也许是发酵不对头，混入了其他酵母，乙醇味道重之外，醇和脂类味道也很重。当酒来喝，肯定要头痛。但是作为提取蒸馏物的家伙来看，反倒很给力。
第三天，曾柑带着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来了。看长相，这位‘叔叔’并不比曾柑和章无忌大几岁。这位叔叔冷着脸听完章无忌讲述，又看章无忌画的几张图。曾叔叔只说了句‘能做’，挽起麻布衣服的袖子就开始索要一些工具。
牛人就是牛人，只是用普通工具就拼出了章无忌需要的家伙。竹子做管，铜皮做接口。几个锅里的水控制在不同的温度里，每个锅里都放了个磁坛。坛口的塞子上各有两个孔。一个进气，一个出气。
曾叔叔除了根据需要制作物件之外，基本不说话。除了用带来的几斤铜打造物件外，就是守着章无忌制作的扭力温度计一个劲看。
章无忌没空管这么多，只是控制温度，分馏酒水。当原料基本没其他味道后，就把收集的冷凝液再次蒸馏。
两次之后，章无忌请了舅舅们过来，将一小碗蒸馏物放到舅舅们面前，用点着的树枝凑过去。就听树枝呲的一声就被酒水淹灭。然而酒碗表层已经燃起了一层淡蓝的火焰。
章无忌伸手一抓，就见手掌上同样燃烧着火焰。舅舅们都惊了，目光在章无忌的手和酒碗表层的火焰上来回移动。
这种酒精的浓度还是不够高，烧了没多久就熄灭了。火烫的感觉消退，章无忌手掌中就感觉到蒸发带来的凉意。
三舅端起酒碗闻了闻，却没敢沾唇。四舅劝道：“老四，这都能着火，还是别喝。”
大舅不吭声，端起没点火的一碗酒抿了一口，随即重重砸吧了一口，叹道：“这是什么？”
“烧酒。点火就能烧着的酒。”章无忌答道。
见大舅先喝了，其他舅舅们也都一一尝了口，都被这酒劲给呛得够呛。大概是从未喝过这么烈的酒，舅舅们都没做评价。
沉默中一只手伸过来端起剩下的半碗，原来是一直沉默的曾叔叔。他旁若无人的闻了闻，随即一口灌下。长长叹口气，曾叔叔放下酒碗转身就走。章家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曾叔叔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舅舅们不喜欢这酒，章无忌挺高兴。本来蒸馏出来的酒精就不够多，若是让他们都给喝了，章无忌之后可不好办。
此时蓝矾，也就是无水硫酸铜已经经过烘培，变得白生生的。章无忌把蒸馏出来的头茬蒸馏液倒进去，没多久，硫酸铜开始变成蓝色。从无水硫酸铜变成五水硫酸铜。
最后得到的液体酒气浓重，曾柑一口酒没喝酒，走路已经有些不稳。
喷灯结构简单，章无忌把酒精倒进去，又在管子外的杯型铜碗里倒了点酒精。用火引燃。
酒精加热了铜管，铜管导热，使得下面铜质容器内的酒精受热膨胀。热酒精顺着铜管上升，随即被灼热的铜管加的更热，温度够高之后变成了灼热的酒精蒸汽。蒸汽燃烧着，在铜管细口处形成了青白色火焰。
所谓炉火纯青，指的就是这种。
曾叔叔拿了根树枝放在火焰上，就见火焰处的树枝迅速变黑、碳化，在树枝自己燃烧起来之前，竟然被喷涂的火焰给烧断成两截。
曾柑盯着曾叔叔，等着曾叔叔说点啥。就见曾叔叔想站起身，却直接向后倒去。吓得曾柑与章无忌连忙扑上去查看。就见曾叔叔软软躺在地上，面色红润，还带着微微的鼾声。
章无忌率先放弃了救治，还拉开了曾柑。曾柑惊怒的想推开章无忌，章无忌只能解释道：“曾叔叔醉倒了，这会儿睡得舒服。咱们抬他去床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