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兄对酌 (下)

萧萧圭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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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也是,二弟,请吧。”左善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左倾没有动,看样子是在等左善先走。

    没办法,左善只好先离去。南榆和左倾随后也进入了庆年殿。殿中列坐两席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高位之上还空着一个位置——皇上的位置。

    当左善进入殿中时,那些人都把酒杯放下,起身行礼,只是虽然动作周到恭敬,脸上却无甚尊敬之意。

    殿前的舞女挽着轻纱翩翩起舞,歌舞升平之下,暗潮汹涌。

    南榆跟着左倾一进殿,就感受到无数的目光投射过来,并非是对着左倾,而是在看她。这些目光中,有疑惑,有嫉妒,有算计,有嘲笑。

    左倾神色自若地如席坐定,南榆也挨着他坐下。吃下一颗葡萄,心中暗悔,为什么自己要答应左倾来参加这个宴会,豺狼虎豹也太多了吧。

    她偷偷往大殿中心一瞥,一身白衣的左善在这乌泱泱的人群中是显得那样卓尔不群,只是也那样孤冷。

    左善突然往这边看,看见南榆,微微点头向她一笑。

    南榆吃了一惊,忙低头吃果子,摸了摸脸,有些发烫。

    这一切小举动都被左倾尽收眼底,他猛喝一口酒,将酒杯攥紧。

    “皇上驾到!”一声尖细的宣告使得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一位带着束宝紫金冠,穿着宽大琉色素衣的中年男人在侍婢的拥护下走上高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离席参拜。

    “平身”

    “谢万岁”

    “今日是我儿生辰宴,特邀爱卿们同乐。今日没有君臣,诸位都不必拘束,只管畅饮就是了。”皇上的声音沉稳而又威严。

    诸位朝臣都应和道:“是”。

    说是无君臣,可谁敢真当做普通的吃酒,若是酒后失态口不择言,一个不小心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意思。

    大皇子身子骨弱,在这宴会上坐不了许久,趁着皇上还在,大臣们纷纷真诚而不失做作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关切。

    “大皇子,下官敬您一杯,祝你福寿绵长,万事顺心。”工部尚书举着一只小酒杯为左善庆贺。

    王丞相笑道:“张尚书,怎么着,大皇子这头杯你还要与老夫抢吗?”

    挤不上号的礼部侍郎道:“王丞相位高权重,我等小辈自是不能与之比肩了。但对大皇子的敬重之情,我等也不少半分。”

    好一副其乐融融,逢场作戏的场面,左善被这宴席的热情闷得头疼,勉强吃了几杯酒之后就离席了。

    大皇子一走,其他人的眼睛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左倾。而左倾坐在席位上只顾吃酒,并不看旁人一眼。

    这果酒的滋味倒也着实美妙,南榆一杯又一杯,不小心就喝多了。幸亏她还知晓分寸,并没有在殿上闹,只是酒的后劲上来,有些烧心,南榆偷偷戳左倾一下说:“左倾,我酒喝多了,我去吐一下。”

    左倾点点头。

    南榆就在宫女的带领下寻了个地方吐去了,吐完之后,因着酒意感觉胸闷气短似的,于是让宫女先回去,自己到小池塘边坐着醒酒。

    小宫女拗不过她,只得嘱咐她不要到处乱走,留下一盏灯笼,回去复命了。

    与此同时,在离南榆不远处,一位白衣男子也坐在池塘边靠着一棵树醒酒。

    在庆年殿的左倾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南榆回来,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出门去寻她。

    那些本来就盯着左倾的大臣,见左倾有所动作,都暗遭遭地躁动起来。高台之上的皇帝,半眯着眼睛,假寐小憩。

    南榆在池塘边酒醒的差不多了,准备回去,却突然搞不清方向了,她跌跌撞撞地往那白衣男子休憩的地方走去。左善本来在此处休息无人打扰,都要睡着了,谁知一个小姑娘走来,在他未察觉到的时候,啪地踩到他的手,他吃痛地猛地一下收回了手,那小姑娘没站稳,就堪堪砸在他的身上。

    “恩~”左善一声闷哼,忍下了疼痛。

    南榆被这一摔,酒是彻底醒了,她一看身下压着的这人,不就是大皇子吗?她的手居然还放肆的放在他的胸上!南榆此刻觉得自己就是一块污泥,把美玉玷污了。而且左善看着就柔柔弱弱的样子,哪里经得起这样一压啊,南榆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

    左善的酒意也消退了,他摸摸胸口刚才留下的余温,笑道:“无妨”。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左倾语气冷得发寒,当他赶来时,就看到的是颜南榆将他哥哥压倒非礼的场面。

    “啊,左倾你来了啊,我刚才不小心踩到了大皇子,你快来看看他有没有事!”南榆忽略掉左倾语气的不对劲,像看见救星一样地呼唤他过来。

    “什么!”左善被踩了!左倾急忙跑过去看,“踩到哪里了?”

    难得的弟弟的关心,左善心情很好地说:“手。不过不碍事。”

    “你还笑!”左倾一边检查手一边瞪左善一眼。

    左善笑得更开心了。

    ……南榆有些懵了,这是什么个情况,怎么看起来,左倾很关心他哥哥的样子,那先前那些疏离冷漠都是装的?

    这兄弟情秀了她一脸,南榆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一个疼爱她的姐姐……突然感觉自己好多余……但是她差点伤了左善,又不好走掉,只好在一旁干站着。

    检查完确定左善没有事,左倾放心地舒出一口气,将左善的衣服理好后,对南榆说:“我们走吧。”

    “等一下”左善眼神在颜南榆与左倾之间游离,“二弟,我有话和你说。”

    池塘上面波光粼粼,月光落在临池塘的小亭上。

    两人对坐,桌上放着一壶烧酒。

    池塘上蛙鸣作响,还有游鱼跃出水来一争这月光。

    左倾拿起烧酒壶给左善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后,说:“大皇子要和我说什么?”

    “二弟,你为何总是如此与我说话。”左善望向天上高挂的弯月,像是在回想,“想当初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整日缠在我身边,抱着我的手,哥哥、哥哥地叫我。”

    “……哥哥?”左倾的脸上不见悲喜,“大皇子许是忘了,当今皇上已经与我断绝了父子关系,我已经……没资格叫你哥哥了。”

    左善叹息道:“你还是忘不了当年的事。”

    当年的直态国为人所称道最盛的莫过于两位皇子了。大皇子精明强干,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一副绝世好皮囊更是犹如神仙下凡,不知引得多少人倾慕。而二皇子小小年纪便可以背诵名家百篇诗文,武学造诣极高,初学云起碧落剑就可以舞得有模有样,还兼得大皇子与皇上的宠爱,可以说是直态国荣宠最盛的人了。

    但就是因为左倾年幼仗着自己身世显赫,骄横霸道,得罪了不少人,结果有心之人为了报复设计一场大火,让左倾被困于火中,大皇子左善为了救出弟弟,不顾生死冒险进入火场,本来已经顺利寻到左倾,但是出来时房梁上的一根木架倒塌,左善护着左倾,自己却在混乱之中被火烫伤了半张脸,还呼入过量黑烟,导致身体严重受损,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病病殃殃的。

    皇上心疼左善,却又查找不出放火的真凶,于是将悉数罪过全都怪罪到左倾身上,一怒之下与左倾断绝了父子关系。

    左善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左倾的眼睛道:“我知道,这么多年,其实你是一直在与自己过不去。我说过,二弟,我从未怪你。”

    左倾的眼眶泛红,有泪滴出。他捏住衣服的一角说:“大皇子不怪我,可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这一切的祸事都是我的错,可是我却毫发无损,害得你毁了容颜,让我怎能心安?你越是不怪我,我越是不能原谅我自己。如今的路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那个小姑娘呢?”左善偏头问,“你那么大张旗鼓地说自己收了个义妹,是不是也是将她当做棋子了。”

    果然,左倾嗤笑道:“我就知道你今日是要与我说这个。是或棋子,你无需在意,你只要相信,我会护你稳坐这直态江山。”

    “稳坐江山……”左善举起酒杯端详,“呵,我不想稳坐什么江山,别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仰头喝尽一杯酒。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大家都信服你……”

    “谁会信服一个面容丑陋,毫无武功的怪物君王!”左善突然发怒道,把酒杯扔在地上。

    左倾被这一吼,呆住了,他盯着左善的脸看了半响,一只手微微颤抖,然后低头哽咽道:“对不起,哥哥。”

    若不是他,哥哥那样的仙人之姿,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左善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忙哄左倾,“二弟,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

    左倾一只手握住左善的手,一手拭泪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脸,扫清一切阻碍你登上皇位的人。”

    “二弟!”

    左倾却不再听左善的话,转身就走。

    哥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助你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