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从主动变为被动

巴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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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车子已驶出几十公里,右面是无尽的田野,左面是奔腾不息的黄河。

    尹向荣点燃一支烟,摇下了车窗。

    风带着水汽吹进来,他的身子轻微颤了一下。

    “你冷不冷?”他问她,罗椿春闭眼没有回答。

    尹向荣知道她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她的嘴角低垂,下巴向上扬着,双手抱在胸口,整个姿势有着防备和抵御,尹向荣将车窗全部摇下去,恶作剧似地任风吹乱她的头发。

    她不为所动,死了一般端坐着,有些吓人。

    尹向荣讨厌她任人宰割的样子,他倒希望她继续用力反抗,大肆怒骂,这样他可以心安,而她保持了沉默,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沉默着,尹向荣无所适从,渐渐生了气——他不知为何生气,生谁的气,索性将车开慢了些,瞅着前面的黄河岸的芦苇荡,将车驶上了河滩。

    车子剧烈颠簸,罗椿春睁开了眼睛。

    她瞅着车窗外的芦苇丛,涌来一丝惊惧。

    “你——要去哪里?”她问尹向荣。

    他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你不是说要去陕北吗?”她明显不相信他的鬼话,转过头问他,语气里有着挑衅。

    他仍然没有回答,风将他的头发吹起来,如一蓬野草飞舞,罗椿春想起来初见这个男人时的情景,那时不是初夏,是隆冬,她在镇上急走,听到身旁的女人窃窃议论,她听到了何金贵的名字,便知道同达煤矿的少东家出现在了镇上。

    罗椿春顺着女人们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下了车,冬天的阳光照得他脸上浮着奶油的光亮,留得有些长的头发在阳光下跳动。

    他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跟在何志东的身后。罗椿春屏住呼吸,却闻到了一种莫名的香气,夹杂着烟草和轻淡的汗味,让她奇怪男人的味道也会如此好闻。

    这是第一次见尹向荣。

    她早从姚麻子的嘴里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不过是何志东捡来的义子,却福大命大继承了何志东的家产。

    可真是幸运儿!

    现在,罗椿春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

    她不明白他到底要做啥,她知道他和姚麻子不睦,两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已生仇恨,但与她无关,世间的任何事都与罗椿春无关,她想好了,等弟弟两年后大学毕业,她一定给自己一个痛痛快快的了断,绝不让姚麻子再碰一下自己。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风声携着水浪声涌进了车窗,一时间罗椿春恍惚起来,以为车子跌进了水里,她耳边的水声如此巨大,象黑夜在悲悯地呜咽,让她的心不由地陷入了难过。

    尹向荣下了车,他用手折一株去年枯去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声。

    罗椿春有些好奇,她看着月光如银洒在起伏的河水上,闪闪烁烁流光溢彩,再看看尹向荣的身影,以及他周围的芦苇荡,瞬间一种奇怪的念头腾一下升起——这个男人要做什么?他带自己来这样的无人之地——夜晚的黄河岸边,他要做什么?

    她笑起来,无声地。

    她不是小女孩,也不是出身清白,她的过去不堪一击,整个煤矿和镇子都知道她的过去。

    如果......真的呢?

    罗椿春的脸烫起来,她的手掌捧住自己的两腮,头低下去,感觉心跳得如此狂野。

    “给你,好看吗?”

    尹向荣将一把枯了的芦花递了过来,这些经历了世间风雨的芦花不忍脱落,固执地长在枝头,月光下,毛茸茸地如同尹向荣温柔的眼睛。

    罗椿春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接住了,接住了她有点后悔,想着自己在生气,为了保持生气的情绪,她决定将这把枯草烂叶扔进河水里。

    她下了车,河边的沙子松软,几块大的石头差点绊倒她。

    尹向荣没有去扶她,任着她走,看她到了河边上,才开口说道:“你要想跳进去也可以,但得留下遗书,免得姚麻子找我麻烦。”

    他话里有着戏谑,罗椿春不想和他费口舌,她才不想跳河自尽,那是懦夫的行为,她不想死,也不想逃离煤矿,她得活着,等着弟弟毕业的那天。

    “他对你不好,让你受罪了。”

    尹向荣站在她的身后,声音低沉。

    这是最温暖的一句话,直达罗椿春的心房,然而,瞬间她竖起了全身的羽毛,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相信任何男人的温暖。

    “你想做什么?”她冷冰冰地问他,没有转身,眼前是咆哮的黄河水,她真的有跳进去的冲动。

    “我想带你出来走走,吹吹风,你看这芦花虽然枯了,但新的芦苇长起来了。”

    鬼信。

    罗椿春里心里骂道,转过身来,月光下尹向荣的眼睛象猫的眼睛,只差闪着绿光。

    “你不怕他知道找你麻烦?”

    “你说了他今晚不在,再说了,他能找我什么麻烦?”

    尹向荣将烟头扔进了河中,靠近了她,近得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烟草夹着汗香,唤醒她的记忆。

    她朝前挪动了脚步,站在芦苇丛里,月光倾泻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睫毛的眨动。

    尹向荣没有跟过来,他从她站着的姿态里觉察到了她的主动,一个女人的主动。

    他不习惯女人的主动,尤其是罗椿春的主动。

    这让他莫名地警惕。

    万一呢?如果一不小心呢?

    她在法律的意义上来说,是姚麻子的妻子。

    尹向荣冷静地思索,罗椿春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然后,好长一会儿,他们之间重回沉默,风大了起来,吹得芦苇荡整个地摇摆起来,象在迎接某种仪式的到来。

    “没种的男人!”

    罗椿春清晰地、低声骂道,她将手中的那捧芦花几下撕碎,扬在了风中。

    尹向荣头轰地一下,心里有个声音说:“她早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她早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不过,她比他更勇敢更直接更愿意省略一些过程罢了!”

    他伸了一下腰,装作打哈欠掩饰着自己的窘迫。

    然而,当他放下手,他看到了让他嘴巴合不上的一幕——罗椿春如蛇褪去衣物,如一根春笋一般站在月色中。

    “你——冷——快穿上!”

    她笑了一下,将手中最后一件衣服扔在了他的脸上。

    “我冷......抱抱我......”

    她倒在了身后的芦苇丛中。

    尹向荣抬头看满天繁星,再看风起云涌般的芦苇荡,他知道自己今生难逃一劫了。

    他想到了离去,然而有火燃烧起来,整个地、彻底地燃烧起来,在烈焰熊熊中,他甘愿化为灰烬,只为了拥有人间那份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