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沙似雪

沛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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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淡星稀,渐凉的天气没了夏夜的虫鸣喧哗,有些冷清。

    浮萍与禄元等人守在殿外,时不时对望一眼,小声猜测着殿内交谈。

    “不知皇上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莞辰旋了旋手中瓷杯,眉眼弯起:“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可有打探到宁嫔的下落。”

    我抿唇,淡淡地道:“臣妾并不知宁嫔现下何处。”

    莞辰眉头微蹙,笑意更深:“连你都寻不到人影儿,如此说来,那传言好似也有几分可信。”

    传言?我怔了怔,不明白莞辰所言用意,聪明的没有接腔。

    “对于宁嫔的失踪,朝中大臣都将矛头对准了德妃,对此爱妃又有何高见。”他端起瓷杯抿下口茶,眼眸深幽:“依你看,宁嫔的失踪当真是德妃所为么?”

    “臣妾不敢妄加揣测。”我埋下头刻意回避,退缩着不肯正面回答。

    莞辰挑了挑眉梢,眸光明灭不定:“朕很是好奇还有什么事,是爱妃你不敢做的。”

    心尖一颤,莫名的开始慌乱,已经全都知道了么。

    我仍旧保持着沉默,良久才道:“既然皇上已洞若观火,何必试探臣妾用心,大局已定,那宁嫔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确实没什么关系,但你所做从来都是有目的的,朕可不相信宁嫔对你来说是真的无用。”

    “说来说去,皇上好奇的还是宁嫔为何会自寻死路。”我敛眸,旋唇轻嗤:“反正她迟早都得一死,早一点和晚点上路没什么区别,臣妾这么做也只是想为皇上分忧罢了,还请皇上明察。”

    莞辰不语,端起的瓷杯停顿在唇边,眸光闪烁,似在细细揣摩我方才的言辞。

    看着他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来由的心中一紧生出了个本不该有的念头,也是我从未注意过的。

    李南原掌握朝堂多久,德妃便在莞辰身边伴驾了多久,十多年的情分或许早已被一次次的忤逆,跋扈等行为消磨干净,就是再恨,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与德妃之间,又何止一夜恩情?

    不自觉的咽下口水,十指慢慢收紧,话间的颤音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是臣妾多事了,皇上迟迟不动必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倒是臣妾太过急眼。”

    闻言,莞辰倏然抬眼,眸色深谙,似要望至我的眼底深处。

    避开他探究的眼光,离座起来,便借由天色已晚福身告安,脚下的步子刚迈出就被扣住了手腕。

    龙涎香的气味愈发浓郁,呼吸也有些紊乱,来不及挣脱他便逼近,语气幽幽:“朕不杀她并非是因难舍,只是时机未到。”

    不是狠不下心,而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知为何,乱心的疑惑消却之后,我竟无感觉到半点释怀,反倒觉得高悬的心仿佛被那双无形的大手捏得更紧。

    只要是牵扯到利益亦或威胁触及了底线,他都可以冷情狠心的斩去一切阻碍,十年的夫妻情分都未曾入过他眼,我又算得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我忽然发现,德妃若当即死去,今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没有孩子,倘若她膝下有子,这么多年她体味过的冷暖人情,风光荣华,也算是圆满了。

    手腕上的力量,一点点的加强,我眼中的流露出的伤痛,也随之变得明显。

    凝望着眼前人目露伤悲,莞辰眼睫眯起,没有犹疑伸过手去,将其拥起,低沉的喃喃的嗓音带着丝丝沙哑:“对朕而言,你终是不同的。”

    失神瞧着案上跳跃的烛光,四肢动弹不得似有千斤重,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吐出半句话。

    不论如何不同,毕竟同为女子,或许我只是怕会被再次遗弃,落得如她一样的下场。

    鼻间发酸,眼眶发热逐渐湿润,视线开始朦胧不清,“若有一日,臣妾身陷囹圄在劫难逃,不求活命,只愿能由皇上亲自了结,送臣妾一程,如此臣妾死也足矣。”轻柔的声色,略微发颤。

    莞辰胸腔一震,低垂的眸光深幽晦暗,迟疑了片刻,薄唇弯起:“朕答应你。”

    喉间哽咽,泪如雨下,却还是笑了:“臣妾谢皇上恩典。”

    如若真有那么一日,我非死不可,最后我只求能死在他的手上。

    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终身不弃的承诺,也不求什么杀伐权势富贵荣华......

    当情愫与利益相撞,总会有一方落败,无论能舍与否就是再痛彻心扉,为了大局照想终是要舍弃的。

    莹庆宫。

    琳燕规矩的站在门外通禀了一声,待到屋内之人应声传唤,她方才推门入屋。

    “娘娘,大人来信了。”琳燕将怀中揣着的信封,恭敬地呈递到德妃眼前,随后垂首恭立一侧。

    不知从什么开始,琳燕渐渐发觉她与德妃之间的主仆情分,变的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或许是那日瞧见了宁嫔的尸身,惊吓是有的,一时的慌乱也是有的,但随后却慢慢镇定下来,毕竟这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了。

    她按照德妃的嘱托妥善的将尸体藏匿起来,当疏通宫人将宁嫔的尸身运出莹庆宫后,在宁嫔身上却赫然发现了一件他人的所有物。

    她伺候德妃那么多年,对德妃的衣着首饰自然是熟悉的,而插在宁嫔胸口的那柄匕首,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对德妃而言,这匕首可是她极为看重的东西,虽不知晓来历,但德妃却对此爱不释手。

    趁重人为细看察觉之时,琳燕将匕首拔出收起,这才交代了一番回了莹庆宫。

    至今,那柄精致小巧的匕首,仍在她那里,想归还原主,无奈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自宁嫔挑事无果反送命后,她家主子整个人都变了,成日呆坐在屋里足不出户,时常不吃不喝的发怔。

    这样安静的主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更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德妃展开信纸仔细的浏览着信上的内容,对于在此种紧张的时刻收到自己父亲的书信,并无多大惊讶,甚至连欣喜都没有,依旧是波澜不惊沉静。

    “除了这封书信,那送信人可还有说些什么?”

    琳燕上前为德妃斟了杯茶,递至德妃的眼前,垂首道:“送信的公公还说,让娘娘放宽心,大人一定会帮娘娘洗脱罪名,助您东山再起。”

    德妃听此,秀眉轻轻拧起,神色喜怒难辨,撇唇冷哼:“说到底还不是想让本宫安分的待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左不过就是个等字,却非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琳燕愣了愣,不知德妃是动了气,还是心有不满的抱怨,拿捏不准一时未有出声安抚。

    德妃将手中信纸捏紧,偏首于琳燕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掠过骇人暗芒,唇瓣一牵,勾勒出一抹寒凉的弧度。

    东山再起么?

    “能将那龙座上的君王拉下一次,便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现在掌权的圣上遭逢事故,不知下一个被李丞相推上帝位的又是谁呢?那你的处境又会如何?”

    “是以这具早已没了清白的身子登上后位继续侍奉新帝,还是退居二线成为太后?哪个都不是,你终究不过是被李丞相舍了的弃子,连孩子都生不出的女人,继续留着又有何用处?!”

    “丞相大人能有今时今日,你以为当真是凭能力功绩才得丞相之位?是有意的,是圣上有意许其高位,为的就是以便日后讨伐起来出师有名,官阶越高势力就越大,这权势大难免会做出什么违反纲纪之事,顶着拨乱反正的功名至今,李丞相与你也算风光了不少年了。”

    有些事情,旁观者确实要比当事者看的清楚透彻。

    她的过往一旦被翻出来,想要脱罪,难于上青天。

    况且宫内想致她的于死地的,又何止那琼贵妃一个?钱嫔,淑妃,哪个不是盼着她去死,还有那一脸无害的云常在,也不是什么善茬!

    当真是四面楚歌,想逃脱谈何容易?

    等了那么久,才等到可以一举铲除她李家的时机,试问那端坐龙椅之上的人儿,又怎会放过,饶了她?

    自古帝王多薄情,此话果然不假,从一开始心中就是有盘算的交易,表面上掌握实权的是她那权倾朝野的父亲,实则在暗地里翻云覆雨运筹帷幄的,却是那看似受制的君王!

    真真是好一个等字,她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等,还会有多少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数罪并发,逃生无望,生死与否,也已置之度外,既已看淡,有无希望也变得不再重要,胜负欲更不比往昔那般强烈。

    不是她失了斗志,而是这么多年她所追寻的事物,有了答案,继续下去不过是徒劳。

    得到过也失去过,争取过也受过伤,历经风风雨雨,体味过人性冷暖,也遭受过明枪暗箭,不得不说确实是有些疲乏了。

    手中的信纸已被德妃揉捏成团,她轻呼了口气,眸光深谙的看向窗外挥翅而过的鸟雀,秀眉紧了紧,脸上不显一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