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杜夫人

宣枫飒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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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如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是随时都要占上风才算是好事,沮嫔当日这样骄纵,我也照样没有处于下风让人觉得我便输于她一截了。其实这样也好,用不着咱们再费心思动手脚了,只等着最后的结果就是了。淑夫人也不会是什么省事的,将来两虎相争,自然是我们得利。”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慧茶笑道,“这自然,夫人什么都不要动手才好,这些药吃下去,夫人撑了这么久,也真是难为了夫人。”

    “其实说是打着哈欠,撑过了那么一阵药效,好像也没有那么困了。只是哈欠还是打个不停。”话说到这里我自己也渐渐发觉出有些不对来了,“慧茶,你写封信回去问问,这药是谁配的?”

    “那夫人还要不要睡下去?”

    “当然,这时候我便是不睡又能如何,又不能叫医官来查看,若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也是叫人生疑。”

    “是!”

    我心里存了疑,睡了一会儿实在是睡不着,最终还是起身去见君上。却不想侍疾的是录儿。

    “见过夫人。”

    “君上睡着?”

    “刚睡下不久。”

    我轻轻搭上君上的脉搏,用的确实握手的方式,“录儿,我想单独跟君上坐一会儿,可以吗?”

    “是!”

    “慧茶,你也出去吧!”

    大约也是心里憋不住了,我才从殿中出来,录儿便上前,“夫人,嫔妾也有些话想要对夫人说,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我略略想了一想,点了头。

    “夫人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来鲁国的目的了?”

    “本宫来这里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为了求一条生路罢了。”

    录儿立刻激动起来,“夫人果真是忘记了呢!才来这里半年,鲁国国君的这么几句花言巧语的把戏竟然就把夫人给迷住了。现在公子的境况还是这样危急,只要公子纠一日不去,公子的地位永远都是岌岌可危的!”

    “你倒是忠心,那你觉得要怎么做?”

    “夫人现在是隆宠,还有腹中的一个孩子作保,自然是居安而忘险,盼着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在鲁国永远地做您的贞慎夫人才好,哪里知道公子的难处和苦楚呢!真是枉费了公子对您的一片深情,有了荣华可享便忘记了旧日的情爱。”

    “录世妇真是忠心耿耿啊,你这话说出来究竟是要我帮你的公子,还是想要先将我置于死地。录儿,你是小白身边带出来的人,可是究竟一点都没有学会小白的沉稳。不要以为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为什么不是简单的事情,只要一包毒就可以斩草除根,只怕是夫人您不愿意吧!”

    “你若是愿意也有这样的勇气,不妨你自去试试。”

    “试便试,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夫人贪生怕死,嫔妾无牵无挂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冲我拂袖而去,我只是轻轻出声,“你有牵挂,你的牵挂便是小白。”

    她愣了一下,随即快不离开了我的视线。我不由感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世上大多的痴情人都是这般无奈吧。

    君上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杜夫人心下觉得不对,便叫了几个太医一起会诊,得出的结果是,君上并非是病了,而是中毒了!

    “中毒了?你们日日在这里给君上诊脉难道还看不出来究竟是中毒了还是病了吗?一群庸医,难怪君上的病拖着到现在都没好,全都是你们耽误的,若是君上身子还没有好转,本宫便将你们统统杀了,将头颅挂在城墙上叫那么罔上的人都看看是什么下场!”

    杜夫人犹自觉得还不够解恨,还想再说什么,我按住她的手,“杜夫人先不要着急,虽说这些太医比不上区太医,也都还算得上是金手,若是真的将他们都砍了,这君上谁来伺候呢!何况之前都没有迹象,这一下才出了症状,只怕当中恐怕有些隐情。”我看向为首的区太医,“到底还是区太医老练,一看便知道不妥了。”

    杜夫人舒了一口气,“还好有妹妹提醒,我真是气昏头了。区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两位夫人,君上的这毒不是最近才出的,大约半个多月前就已经中毒了。只是用药的人很是小心,剂量都是少而又少,因此太医便是每日查看,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君上身子强健,前两日已经有好转了,但这两天药的剂量突然加强,所以看起来好像是病情加重了。但是事实上也是毒性突然加重的缘故。”

    “这么说来是有人一直在给君上下药了?”

    “是!”

    杜夫人想了想,唤过身边的侍女琦基,“你去,把最近侍疾的妃嫔都叫来,本宫要一个一个地审!”

    “先等等,夫人这样便是打草惊蛇了。若我说,不如这样,我们等太医查出这毒是什么药,我们再让方士出面,说宫中有巫蛊之术,然后夫人便大肆搜宫,这样一来便是名正言顺。而且我们既然知道有人在宫中行这样的事情,便要一举抓获,不可让她们有任何的解释。”

    杜夫人看了我一眼,“妹妹很有主事之才呢,这些本宫都没有想到,还是妹妹细心。”

    这一件事情上,杜夫人因为想要立威,一切按着我的计划,一查便查到了录儿的身上。从录儿的身上查到了生五石散。严刑拷打之下,录儿仍然是不承认是她下的毒,而人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杜夫人陪我来这牢狱,“妹妹这样尊贵的身子,原是不该到这样不干净的地方来的。”

    “夫人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寒心,这些人都是我从莒国带出来的人,徽音也就算了,可是我心里便是想不明白为何连录儿也是这样,姐姐要是想要得到她口里的实话,她虽然倔,但是她终究还有家人在莒国,若是我拿她家人的性命做保,想来她就会说实话了吧。”

    杜夫人想了想,“也对。”

    我见到录儿的时候,的确是有些 人,这些行刑的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我几乎看不到她身上有哪一处还是好的。她看到我进来了,“贞慎夫人,你来啦!”

    “我说过了,对他下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轻敌了。”

    她笑了,“夫人,是我误解你了,慧茶说公子纠身边的那些美人都是你派去的,你的办法比我的好,我如今是败了,只求不要影响公子的大业。我死都不会承认这件事情的。”

    “不,你要承认,不仅承认,还要咬死这件事情是你做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这些事情疑点颇多,你只要咬定这件事情是你做的,我就有本法让君上怀疑公子纠。那么你下毒的事情虽然失败了,但是也给了我争取到了空间叫君上和他疏离。”

    她疲惫极了,最终点点头,“好。”

    我出去的时候杜夫人还站在那里,我朝她点头,“我已经把我该说的都说了,实在疲乏得很,我先回去休息了。”

    我跟慧茶说,“又是一条人命在我的手上。”

    “那也是录儿她自己活该,不该擅动,两军对阵的时候,一个动作便可以全军覆没。夫人这样做并没有错,只是君上身上这毒还能解吗?”

    “你看得出来了,我只是将我日常喝的药放了一点剂量给君上,他的病情就这样加重了,想害我的人放了多少剂量给我,你也便知道了,我只需要等。若是宫中嫔御的办法,那迟早她会出来指认我的腹中没有胎像,若是他,那么我也就能明白他是在试探我的身份。那么我便更能将计就计。”

    这两个月,鲁国仿佛真的应了那句袭月冲阳的天言一般,君上和淑夫人相继痊愈之后,宫中不少的宫人和妃嫔相继病倒。君上无奈,只得下令将太后安置在城外的一处行宫,但是似乎这样并没有解决天象的问题。淑夫人膝下的一个养子和嫔御的两个姬主也都相继离世,这样的厄运最后也轮到了我腹中孩子。

    这个孩子在七个月的时候终于是到这世上走了一趟,然后离开了人世。

    我坐在床上,君上面对着我无言以对。

    我扯了一下嘴角,眼睛干涩得没有一滴泪,“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求的,能求的就是这个孩子,我听说是一个成形了的男胎,之前太医说是个男胎我都还不相信,只当是他们哄骗我高兴的话。外头的人都说我想要淑夫人这个位置,我承认,我对君上的情感和景姬一样,都希望能和自己的男人比肩而立而不是永远仰望他的背影。可是比起这个孩子,我可以不要这个比肩而立,假如有一天我连站立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的话,我还有这个孩子,记得曾经最好的时光都付在最好的年华。”

    他坐在我身边,只是把我搂入怀中,什么都不说,什么语言都是多余的了。他眼中的伤痛比我想象的要深重得多,我想他似乎是回到他最不堪回首的时光,被太后和齐襄公威逼的时光里只有一个景姬能够给他少许的安慰,即使她死了,太后也没有让他封自己心爱的女人做正夫人,而是让他立了现在的淑夫人。

    也许我应该有些悲天悯人的情怀,适时留下些眼泪来,可是我没有眼泪,也没有心痛。有的只有解脱。

    因为我知道,淑夫人不管是不是无辜,她死定了。

    因为我看到了君上拿着一樽鸩酒对她说,“含芘,你若是不退位,那么孤也只有这样一个选择,景姬到死都没有坐在这个位置上,而让歆儿坐上这个位置也是孤唯一能补偿景姬的事情。”

    我才知道“含芘”是淑夫人的闺名。

    “臣妾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看到贞慎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总有一天我的正室一定会是她的,因为她和景姬太像了,像到君上你有时候也分不清究竟她是景姬还是贞慎。只是君上你被冲昏了头,你看不到贞慎的面具下面藏着是什么样的一颗心。”

    “你替太后监视了孤这么些年,你哪有什么心,说得这样缠绵悱恻无非是要引起孤的同情。其实原本孤是很想要同情你的,你也只是一个可怜人,可是你的可恨之处胜过了你的可怜。”

    “君上是说臣妾毒杀了景姬腹中的孩子吗?”

    “她腹中的孩子死了,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差,如今孤看,贞慎也免不了这样的状况了,她安胎药中的生五石散是你放下去的吧。”

    淑夫人仰头望天,“算是吧。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孩子。”

    我的身子是越来越虚弱,虽然淑夫人死了,可是群臣对于我做正室还是颇有异议,我听到慧茶所说,君上力排众议,坚持将我的册封书写了下来。慧茶说,也许君上觉得这大概是最后能为我也是为景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吧!

    “沮嫔已死,淑夫人也废了,剩下管仲插入的人也已经不成气候了,有杜夫人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公子纠还这样不检点,总是往太后的行宫跑。我想他们的大限也将至了吧。”

    慧茶想了想,“夫人是可以脱身了,大概奴婢也是只能被困在这里了吧。”

    “你心里也是钦慕小白的吧!”

    慧茶咬着嘴唇,不敢看我。

    我侧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凡事在他身边的女子,能有几个不钦慕他的呢?录儿是,你也是,珩夫人是,兆华公主是。想来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吧。”

    她微微抬头来看我,“夫人没有怪奴婢的意思吗?”

    “我只知道你求而不得,我是该怜惜你才是,我走了之后,剩下的事情都是你要料理了。”

    “奴婢知道,总是拼尽一身不叫夫人和公子失望就是了。”

    “你从来都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我吃下所谓的“假死药”,其实我根本不用吃,只要躺下不呼吸也就是了。

    我躺在床上,慧茶轻轻问我,“夫人,公子待你真是不一样,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我也羡慕夫人你能为公子做那么多的事情。夫人你有喜欢过公子吗?”

    我想了想,“一个没有心的人,你说她会爱吗?”

    我离开鲁国的原因很简单,小白和雍林的协议终于达成了。两个月之后,雍林将公孙无知请到自己的地盘上去游玩,然后杀掉了他。并告知齐国大夫:“公孙无知弑君自立,臣等诛杀了他,请大夫从齐国诸公子中挑选当立者,我们定会惟命是听。”

    这个消息是齐国大夫高 派人传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小白当夜便启程,兆华留在了莒国,带着卫国和莒国给的军队连夜奔向齐国。而两日之后,慧茶传来了消息,鲁国国君派送两只护卫队护送公子纠回国。不得不提的是慧茶,我离开了鲁宫之后,慧茶被临幸,封为了慧姬,成为继景姬和我之后鲁宫中最得宠的妃嫔。并由鲁国国君重新赐名,绿衣。

    小白看了说,“他倒是比起你来有情有义些。”

    我微微仰头,“诚然,大抵是个人都比我有情有义些。”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鲍叔牙,尽是讽刺的意味。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 兮。

    兮 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若说是怀念,他会怀念的也不会是我,是那个曾给他全身心情爱的景姬。而我和他算是真正的过客,逢场作戏的两个戏子,即便是以后再见面了,也未必还能认得出彼此的模样。

    大概出发的第六天,管仲带着一只军队拦住了我的去路。那些人是公子纠的死士,曾经有那么一两个人在湖铜官大战的时候见过一次。

    “玄儿!”

    “颐师兄别来无恙。”

    “我自然是无恙。”

    我冷笑,“也是,师兄自然会是无恙,有恙的应该是公子纠吧!”

    “果然是你!”他眉头一皱,“怪不得了!”

    “师兄早该猜到了。”

    “还是我小看你了!”

    “师兄哪有什么小看人,只是高看了自己罢了。”冷仪在日光之下还是透出了丝丝凉意。我转头吩咐道,“将公子带出去,不可恋战!”

    “是!”

    “准备,杀!”

    冷仪刺破皮肤“呲呲”的声响一直在耳边,尘土掩盖了我眼前的景象,马车在我的身后疾驰,战争总是残酷的,刀刃也从来不会念旧,一刀下去,都是血肉翻飞之景象。一片雪海之中,不过是不断地倒下和爬起来不断重复,刀刃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重复,一些清脆,一些略有浑浊,从这些刀刃声中我基本都能判断我们和管仲军队的胜负。果不其然,两支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向马车。

    “玄儿!”

    我看着我的左腹,羽箭已经没入我身体大半,另一支羽箭,我听到马车里一声呻吟。

    “快,带公子离开这里!”

    鲍叔牙看了我一眼,狠狠一扯马缰,“驾!”

    我强撑起身子,将追赶马车的人杀尽,最后也不得不倒在地上,箭上的药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我看着伤口里的血不断涌出,我便知道了,这里头放了融草。